【和太】Gone,Gone,Gone/当你离去

又名:为你而唱的情歌

警告:

原著向。角色死亡注意。但同时也是治愈向。真的,看我真挚的双眼。

全文两万多字,我也没想到会写这么多,所以可能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角色ooc也有,千万别打我……呜呜呜我把这篇文从去年写到了今年啊!

和太这对,真心适合细水长流的傻白甜。本来打了个阴暗向的稿,但是有点卡。最后还是这个脑洞比较吸引我一些,就写出来了。不过身为一个文科生,里面所有涉及空间和宇宙的情节都是瞎掰,认真你就输了orz

灵感来自于Phillip Phillips的《gone,gone,gone》和之前在群里和yoyo聊的歌曲脑洞。强烈建议找这首歌来当bgm进行阅读,效果更加。另外,本篇涉及的所有的歌曲将会在文末标注出来。


下面正文:

 



 

  宇航员能带上太空的东西虽然有限,但也不是十分限制。除了吉他和书籍外,阿和甚至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满满装着的都是碟片。

  有空的话,他就会挑一张碟片塞进老旧的读碟机里,然后,在离地球几十光年外一片死寂的宇宙中,就会开始奏响回响的音符。民谣,流行,或者重金属。声音在银白船舱中流淌,他和加布兽会安静地坐着,保持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

  飞船缓慢旋转着前进,穿过无数土层和砂砾凝聚成的无生命星球。蓝白色的灯光照亮空旷的船舱,除了音乐,加布兽和自己的呼吸,这世界上再无其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月前,这个飞船里还是有其他宇航员的。他们共同接受了一项探索火星大气层的任务,一切顺利,工作早早的就结束了。可在返回地球的途中,NASA 忽然向他们发了另一则通知:一个稳定的,并且可观测的时空乱流现象,就出现在他们飞船航线上的十万光年外。

机会实在难得,而附近又没有其他专业队伍,NASA希望他们能继续这个观察任务,在中转站进行补给后便迅速前往坐标地点。当然,他们已经在太空中呆了三个月,根据国际宇航法,他们有拒绝或接受这项新任务的权利。

阿和是四个宇航员中唯一选择留下的。

  在到达空间站后并签下任务书的时候,他终于难得打开一次私人电脑。自己的邮箱里塞满了来自地球的邮件。他草草看了一眼一串发件人,最后只犹豫地打开了了光子郎的那一封。

点开后是一通即时通讯,很快,光子郎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

  “嗨。”光子郎身后落地窗外,快一年没有见过的湛蓝天空有些刺眼,“我听说你接受了K-3观测的任务。”

  阿和点了点头,他心不在焉地扫过半透明的屏幕。后面的加布兽在和其他宇航员告别。

  光子郎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件,说道:“我会把详细的数据发给你。不用担心,安格斯会输入一切安全的预计轨道数据,大概一个月后就可以完成任务返航了。”

  安格斯是他们飞船上中心控制电脑的名字。阿和点了点头:“发到NASA的宇航员通讯中,别发私人邮箱。”停了停,似乎是终于觉得气氛尴尬,他便扯出了一丝微笑,放松了身子调侃了几句,“独立行政法人国立情报处理局的负责人倒是很闲嘛……和美美的婚礼定下来了吗?出完这个任务,我就会有一年多的假期了——你放心,这回我可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两年前去月球的任务导致他错过了空的婚礼,回来后差点没被好友抓起来打一顿。像是也想起了这件事,光子郎的表情也缓和了些,露出了几分平常的羞涩。可紧接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光子郎握紧了手,又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阿和,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阿和愣了愣。他以为自己会感到难过,可是好半天,心脏也不过是如常般迟钝的跳动着。于是他便也缓慢而平淡地回答道:“……我知道了。”

  结束和光子郎的通讯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去打这一通电话的,就像光子郎完全没有必要来亲自告诉他任务内容一样。

这个时候加布兽已经完事儿了,便跑到他脚边。他自然地把数码兽抱起来,摸了摸那温暖的皮毛。远处的狭长通道上,队员们朝他挥手告别。他刚要抬头,便透过玻璃一眼看见了银白空间站后的湛蓝地球。

即便隔着有些远,也依然无损那柔和的,闪烁着生命色彩的水蓝色行星的美丽——这毫无疑问是他是宇宙中任何一处所无法比拟的。

可加布兽却这时抬起头看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阿和,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哦。”

阿和这才慢慢地从有些茫然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小伙伴:“我才没有说谎。什么吞千根针……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加布兽歪了歪头看他,没回答他。在那双金色的瞳孔中,阿和看见自己的渐渐变得错愕的表情——最终,直到加布兽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他都没能说出一句指责的话。

 



说回到碟片上——飞船外一个酒红色的行星闪过,阿和靠在背椅上,望着眼前因为低重力而飘过的一支蓝色的笔——他从地球带来的碟片数量不少,种类繁多。可里面没有交响乐,也没有轻音乐。

没有交响乐,是因为他不喜欢。而没有轻音乐,是因为太一不喜欢。

“轻飘飘的觉得很烂俗啊。没有内容,也没有重量——”

旧时太一抱着枕头,靠在床头,无聊地摆弄着阿和的吉他,“有什么好笑的啦。比较起来,阿和你不喜欢交响乐才是最奇怪的吧!明明还是什么搞音乐的。”

“个人喜好问题。”他伸手去搂床上的人,顺手把自己饱受摧残的吉他抽出来,“不过要是跟你不熟的人,大概谁都不会想到你是个比较怀旧的人吧……恩,电子音乐也不喜欢?”

太一笑着推他,还装作一本正经地说:“对,你唱的那种,都不喜欢。”

“是吗。”阿和松开吉他,抱着对方的手一用力,两人便摔倒在床上,还顺势滚了两圈,“上次我演唱会,是谁被我唱的一首歌感动的差点哭出来?”

  太一想踹他,但阿和一弯腰就亲了过来,呼吸热乎乎地喷在他脖子上,躲也躲不开,痒得他咯咯直笑。“你看错了。我才没有感动的要哭出来——是那些粉丝好嘛!你就算打个嗝,她们都会感动的哭出来的。”

  “没有?”阿和挑了挑眉,就着把人压在身下的姿势,清了清嗓子,就相当自然地唱了起来:

     “——I don't even need stars in the night
        我甚至不需要夜空中的星星
        Ihad found my treasure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宝藏
        AllI need is you by my side
        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So shine forever
        所以请闪烁永恒的光芒吧——”

  一边唱着,他抽出对方的左手,一边浅浅地亲吻着手背。直到太一红着脸自暴自弃地伸脖子过来亲了亲他的脸,表示认输,两人的打闹才停止。

  “大明星的脸皮就是厚。”太一喃喃着,同时一缩身子,从他胳膊下面滚了出去。阿和也没再伸手骚扰他,只是撑起脸,懒洋洋地瞅着对方有些发红的耳朵。

  “太一。”

  “什么?”太一刚脱去睡衣,露出个更加蓬乱的脑袋来。

阿和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个再宠溺不过的微笑:“这首歌,原唱就是你最不喜欢的电子乐哦。”

话音刚落,他就被迎面而来的枕头击中了脑袋,差点没丢脸的摔下床去。

“——阿和。”

太一骂骂咧咧地走进了卫生间。推开门和窗,外面是早晨的阳光。蓝天。照亮柔软的,温暖的家具。

“阿和。”

十万光年外的,深埋在记忆中的——

“——阿和?”

那个声音猛地提高了好几度,硬生生地插进他的回忆之中:“阿和?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哦。”

加布兽的脑袋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阿和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直到加布兽伸手把他从椅子上拽起,他才虚浮地往前迈了两步,手碰到墙壁上凸出的冰凉扶手,茫然地站定了。

碟片已经播放结束,播放器发出沙沙的忙音,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阿和缓慢地低下头,摸了摸加布兽的脑袋:“……抱歉,走神了。”

加布兽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表情,它牵着对方往厨房走去,轻轻地说了声:“阿和大笨蛋。”

 



吃完饭后,是照例的舱内检查。走进控制室,阿和先和安格斯道了一声下午好,然后便取过平板,开始做进行每日照例的飞船检查:舱门,舱内气压,电路,航线,舱外太阳板情况——

所有这些事他都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阿和觉得自己就算自己打着瞌睡做,都完全没有问题。但无奈的是,他不困,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所以也只有老老实实地干手里的工作。

“安格斯,”他想找些话来说,“我们大概还有多久能达到预定坐标?”

“18个小时又47分钟后。”温柔的女声传出来,“是否需要调出轨道图像?”

阿和眼睛还黏在手中平板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顿时,身后的巨大投影上便显示出图像。环形的轨道偏折出,有一个用红色标注出螺旋状扭曲点。那就是他们这次任务的目标,一个时空乱流。

“一切ok?”

“时空乱流K-3目前结构稳定。”安格斯说道,同时半透明的屏幕上浮现出两个凸起的平面,平行的平面被一个两头粗中间细的柱体给链接在一起。“根据磁共振现象推算,大约还有30个小时又55分钟后,它才会被中和。”

“那留给我们的观察时间不多啊。”阿和这才抬起头,看着那半空中旋转着的立体图像,“来得及吗?”

“时空乱流现象会在原本空间中造成一定的坍塌,造成类似于黑洞般的引力状况。如果在形成中期贸然前进,我们无法靠近。”

阿和沉默了一下,眼睛盯着手中的平板,手上也不动作了。就在安格斯要继续报告下一项飞船事宜时,他才开口:“那么,K-3是否有溢出现象?”

“K-3是由于数码世界废除信息堆积而导致正常溶解现象,持续时间长且稳定,并不会有溢出。”安格斯的声音轻柔而平和,“一旦有溢出现象发生,我会立刻呼叫总部请求巡卫队介入。”

阿和当然知道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于是应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十分钟过后,他就解决了手上的所有工作,放下平板,往健身房去了。

 




每天的健身时间是一个宇航员日常行程上必不可少的事项。太空中的时间太过漫长,又加上长时间的失重,如果不保持运动,肌肉就很容易萎缩。

阿和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塞上耳机,调大音量,然后开始慢慢地在跑步机上跑动起来。他做这一连串的动作相当的熟稔又漂亮,原来队员里面那两个女孩子也最喜欢挑着和他一样的时间来健身。其他的男队员笑着调侃说“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啊。”结果被两个女孩子以“看着也对眼睛好”的理由给堵了回去。

不过,那两个女队员都比他先结婚了。其中一个的婚礼他还带着太一一起去参加的。在婚礼上,为了表示这么长时间以来彼此关怀合作的友情,他去台上为了新人唱了两首歌。一首是他过去自己写的歌,另一首是《sugar》。

毕竟是婚礼,来一些甜蜜和活力,再来一些笑容和爱情,一切都会变得完美起来。那天晚上他们玩儿的很开心,婚礼结束后还一起去酒吧喝了个大醉——之后阿和拉着太一打着酒嗝走出来时,街上空旷无人,只有路灯孤零零的亮着,照亮一小片黑漆漆的马路。

他们当然开了车来,但是两人这个醉的状况也开不了。所幸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所以两个人就决定顶着冷风慢慢地走回去。

太一喝的比阿和多,走在路上就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开始模糊不清地哼些什么。太一从小就五音不全,但是阿和还是凭着多年同睡一张床的经验,分辨出那调子唱的是什么。他有些好笑地伸手往上提了提几乎是挂在他身上的恋人,再一抬头的时候,发现天上开始飘起小雪。

“明天你不是在京都还有个大会吗?”阿和无奈地说道,“叫你少喝点,你还一个劲的喝。”

太一不理他,软软的头发尖擦过他的脸庞,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哼唱着。

“围巾围紧了,别着凉了。”察觉这雪可能会下大,怕对方生病,阿和伸手要去勒紧身旁人的围巾。可刚伸出手去,却被太一猛地拽住了——毛绒绒的脑袋凑过来,嘴唇摁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热乎乎的带着酒气的印子。

阿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低头,就看见了太一亮晶晶的,像是盛着漫天星光的褐色眼睛。

“——我要听。”太一的手拽着他的衣领子,大声地说了一句,“给我唱!”

阿和所有的诧异和感动顿时跑了个干净,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哭笑不得。“喝醉了发酒疯啊?”他继续自己整理围巾的动作,可是太一极其不配合,继续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瞪他,十足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意。

这要是那些外交部下面的小同事,看见自己前辈这个表情,估计就是要星星也得给义不容辞地摘回来。阿和忍不住笑了,一弯腰一收手,就把眼前人抱了起来。那双褐色眼睛瞪得更大了,但还没有什么抗议出声,阿和就低声地唱了起来。

“Ooh baby, cause a bullet don't care where you are

哦,宝贝,就像一颗不计较目的地的子弹

I just wanna be there where you are

我只想在有你的地方

And I gotta get one little taste

我只求得到你一点甜蜜的爱

Sugar

甜心

Yes please

就是这样 求你了

Won't you come and put it down on me

能否给我那甜蜜的爱呢——”

太一这才乖乖地抱紧了他的脖子,像是只被顺了毛的猫咪一样安静地趴在他怀里。阿和抱紧了他,想起婚礼上昂贵的五色彩纸和闪烁灯光,却都比不上眼前东京深夜这一场雪好看。

“Won't you come and put it down on me

能否给我那甜蜜的爱呢

Oh right here, cause I need

哦,就在这里,我是如此的需要

Little love and little sympathy

一点爱和一点点同情

Yeah you show me good loving

你对我的爱

Make it alright

化解了所有的不安与不快

Need a little a sweetness in my life

我的生活就需要那一丝甜蜜

Sugar

甜心——”

他就这样唱了一路。直到回到家门,亚古兽和加布兽给他开了门,他把已经熟睡的太一抱回床上,亚古兽还揉着有些困倦的眼睛问他,开门时唱的是什么。加布兽倒是挺清醒的,见怪不怪地说了一句:“阿和除了情歌,还能给太一唱什么?”

太一在床上翻了个身子,似是要醒了。阿和这才忙不迭送地把两个数码兽赶出了卧室。

“Come give me some

快给我点回应

When I'm without you

没有你的日子里

So insecure

我是那么的不安

You are the one thing, one thing

你就是唯一”

换了睡衣,灭了灯。在空气中淡淡的酒气中,他能看见太一半个埋在枕头和杯子里的蓬乱脑袋。

“I'm living for

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I don't wanna be needing your love

我不想渴求着你的爱

I just wanna be deep in your love

我只想沉浸在你的爱里

And it's killing me when you're away

而当你不在我身边时,我快要窒息”

他在轻轻哼唱中,低着下头吻了吻那因醉酒而微微发红的皮肤。

“Yeah you show me good loving

你给我的爱将一切变得美妙

Make it alright

化解了所有的不安与不快

Need a little a sweetness in my life

我的生活正需要这一丝甜蜜

Sugar

甜心

Yes please

就是这样吧,求你了

Won't you come and put it down on me

我能否得到你那甜蜜的爱。”

耳机里的歌声停止了,跑步机预设的步数也到了头,发出滴滴的响声。阿和拿着毛巾擦了擦脸,用手撑着在跑步机旁休息了一会儿。

他刚刚要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一口,忽然一声提示声就在健身房中响起。随后而来的是安格斯柔和的声音:“——石田。刚刚推动区域2-71号区域检测太阳板零件的电池耗尽,需要你出舱去更换一下。”

阿和把水喝干净,抬手擦了一下嘴唇,然后说道:“2-71?我这就过去。”

 



阿和经历过的最惊险的一次出舱活动,是在离地球很近的地方。

他们与补给舱的对接出了问题,中间一大段区域受损被迫封闭,而他和另外一个队员不得不出舱对补给舱进行手动对接。然后,似乎是因为刚才对接失误而导致的剧烈碰撞的缘故,他的宇航服不知何时竟破了一个口子,并在太空外泄露了。

人类若是暴露在真空中,14秒后就会死亡。那短短的14秒中,宇航员可以听到自己体内气体快速冲出体外产生的噪音。虽然身体不会炸掉。但接近体表和粘膜表面的松散结缔组织中的液体还是会沸腾的。最终,宇航员会因为缺氧而亡。

每一个宇航员都会接受这样的教育。可是阿和在死亡逼近的那一瞬间,想起的却不是这些令人浑身冰冷的科学知识。他在迅速覆满白霜的玻璃面罩上,像是第一次一样,忽然看见悬浮在身后的——水蓝色的,环绕着些许白色和绿色的地球。

那是太一和他,一起生活着的世界。

即便黑暗涌上,死亡遮掩双眼,那刻他脑海中仍然回响着对眼前这景象的赞叹。当然,他最后还是十分幸运的活了下来。他的队员在千钧一发地发觉了他的不妙,并迅速用手堵住宇航服上的破口,启动了推力器,将两人迅速送回了船舱上。随着气压恢复和氧气供给,他这才慢慢地恢复意识,并在五天后被接回了地球。

在死亡前兜了一圈回来,他以为自己会产生一些阴影,但是没有。那就像是一次演习中的意外一样,在后来经历过的十多次出舱记录中,他连手都没有抖过一次。反倒是太一,吓得从此之后每一次在进行过出舱任务后,都会打一通卫星电话给他——尽管因为传送的时差,在飞船上的阿和要过了至少一天才能接收到。

阿和后来想了想,最终明白了。之前每次出舱活动时,他都会感到紧张,那是因为在亲身面对着无垠宇宙的时候,他只能听见厚重宇航服中机械作响和自己的呼吸声。黑暗中,他被一根线扯着,只身独影,缓缓地飘向这个只有星光却无生命的世界深处。

可在贴近死亡的那个瞬间,他忽然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

就好像引力存在,然后牵扯着行星一样。牵扯着的他的,并非仅仅是一根缆线;而他身下漂浮的,也不只是一个冰冷的宇宙。

有人在地球上等着他,所以他并非孤独一人。

于是,对广袤宇宙的那丝迷茫和恐惧消散了,就像是脚下踩上了大地一样踏实稳妥,他再也没有在出舱任务重出过任何意外。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阿和小心翼翼地把巨大太阳板上面那个没了电的零件卸下来,然后换上备用的。这个过程要耗费他大约半个小时。套在有些肥大的太空服里,他缓慢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缓慢是为了安全,更何况阿和不会对这种出舱活动有任何怨言,因为这是漫长又无聊的宇宙生活中,一件较为有趣的工作了。

加布兽在回收舱那里等着他,在接过他换下的零件后,又看着他换下宇航服。“你应该去睡一觉。”它说,“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阿和点了点头,手抓住沾上汗味的T恤下摆:“我去洗个澡。”

“等你一觉醒来的时候,我们也差不多到了。”加布兽蹦跳着穿过通道,回头朝他列出一个笑容,“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去啦。”

“你很心急嘛。”阿和手搭在扶手上半漂浮着跟在他后面,“怎么,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光子郎和美美的婚礼请帖昨天发过来了哦。”加布兽的声音远远的在尽头响起,“婚礼是在京都,正好回去的时候一定开满了樱花,美美一定会打扮得很漂亮的——”

阿和慢慢地停住了。加布兽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独自一人站在洁白的连接通道中,显得苍白又瘦削。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知为何,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四月份的京都,繁盛的樱花压满赘垂的枝头,小孩子们会开心地用扫把扫着家门口地上的粉色花瓣。阿和就在这个季节,在这个洋溢着浪漫与梦幻的城市,举行了自己第十场演唱会。气氛好到爆棚,而阿和也是许久未开过如此畅快的演唱会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一正在洛杉矶开一个有关于数码世界和人类世界的学术会议,等到阿和到机场接到两眼下面一团青黑的恋人的时候,已经是演唱会结束的两天后了。

好不容易回到酒店,太一基本上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迅速地倒在床上睡成了一个死人。阿和无奈地叹了口气,相当熟捻地把自己心中那些许郁闷化成了满心的疼惜,便也爬上床去,抱了抱许久未见面的恋人。

太一一动不动,就这样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直到阳光洒满传单,他才打着呵欠,慢慢地爬下床铺。昏沉着洗漱完毕,然后他顺着厨房冒出的香味,下意识地坐到了餐桌前。

阿和正好把最后一盘菜端出来,看到他这个神志不清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

“我饿。”太一把头搁在桌子上,抬起眼睛看他,“——超饿的。”

“我这是在养猪吗。”阿和无奈地把饭和筷子推过去,坐下之前问道,“刷牙了吗?”

太一朝他咧嘴,露出明亮的一排牙齿。然后就毫不客气地端起饭碗,一通狂吃起来。

阿和叹了口气,便撑着脸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地不再说话了。

“……你不吃吗?”

“我早上吃过了,现在还不饿。”

似乎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太一暂时了中止了吃饭的动作。抬起眼看了看他,没头没脑但又相当自信地冒出一句话来:“演唱会,我看了直播哦。”

阿和反应了一阵子,然后笑了起来:“好哇,开会的时候偷偷看演唱会,外交部什么时候要开除你啊?”

“某人送我的生日礼物耶,不看怎么行。”太一塞了一口蛋卷进嘴里,然后潇洒地用筷子一指对面的人,口齿不清但相当开心的说,“所以感到荣幸吧,石田先生!”

炙手可热的大外交官平时忙的连看一眼电视的时间都没有,能屈尊花了两个多小时看他一场演唱会,倒真是荣幸。不过阿和才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满足,他假意地哼了一声:“你没到现场,那不算礼物。”

太一眨巴眨巴眼看他,脑袋反应了几秒,顿时笑得更开心啦:“——你还有别的礼物送给我?”

阿和从桌上一叠文件中,抽出一张其貌不扬的碟片,递到了太一眼前。太一赶紧用衣服蹭了蹭手,接过碟片一溜烟地跑到了电视旁的读碟器旁,开始播放起来。

熟悉的音乐滑入耳侧,太一愣了愣,然后展开了一个惊喜的微笑。

“一张翻唱碟,全都是你喜欢的歌。”阿和走到他身边,斜着身子靠在墙边,“谁叫有人说不喜欢我唱歌的风格呢。”

太一随着熟悉的曲目微微晃动身子,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十分自然地点头说道:“对,不喜欢风格。”然后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但是人,我还是喜欢的。”

阿和忽的愣住了,脸上开始微微发热起来。本想着整人一下,结果反倒是自己中了招——天然什么的,真是可怕啊。

这么想着,他有些自暴自弃地直起身子走过去,弯下身子狠狠地亲上那还带着蛋卷味道的嘴唇。探入,舔舐,交融。阿和顺着的那饱满的唇线往下亲吻,带过温柔的眉目,以及睡衣下蜜色的锁骨和肩膀。

太一发出满意的哼哼声,一双手有些急不可耐地去解开他的衬衣扣子。但在他解开之前,阿和早就把他的裤子扯下来,上衣丢到一边去了。

许久未曾触碰的热情让两人享受了一个相当糜烂的下午。在柔和轻快的音乐中,阿和只觉得身下的人就像是被自己拨动的琴弦,绷起的脚背,下沉的腰身,以及扬起的脖颈——他在之上弹奏出无可比拟的爱之曲。

在洒在地毯上的阳光带上些许橘黄的时候,太一终于坚持不下去了,用沙哑夹杂着少些哽咽的声音求他停下。客厅当然已经是一团狼藉,但阿和没有丝毫在意的想法,而是抱着恋人走进了浴室,在散着樱花瓣的荡漾水波中,又要了对方一次。

“……之前帮你提交的资料,NASA通过了哦。”

被清洗干净后瘫软在床上,半合着眼的太一忽然说道:“下个星期,和我一起去纽约吧。正好去做一个面试。”

阿和给他盖上被子,垂着眼应道:“好。”

“宇航员也挺好的,昨天会议上就说的这个……什么宇宙中的新现象啊数码世界的影响啊,感觉以后说不定还能有机会一起工作呢。”

说到后面,太一就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呢喃。阿和也没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只是宠溺地笑着,低声说:“床上别谈公事。睡吧。”

直到太一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他才下床去把客厅的音响关掉。

 




阿和睡不着。

他望着单人床铺头顶上不大不小的一块阴影,精神得像是刚刚从跑步机上下来。这虽然不是少见的事,但他以为自己劳累了一天,应该会比平时更快入睡的。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他拉开帘子,不出意外地看见对面床上已经熟睡成一团的加布兽。于是他动作极轻地翻床下来,安静离开了卧室。

虽然没穿鞋子,但他也不觉得冷。控制中心的地板上铺了地毯,并且也有咖啡机,他坐在了之前坐的软椅上,端起热乎乎的咖啡,寻思着要是现在放一张碟,会不会吵醒加布兽。

他还犹豫着没有下决定,安格斯的声音便轻柔地在他耳边响起:“需要放一张碟吗,石田?”

阿和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安格斯搭载着最新型的人工智能系统,其创造出来的目的就不仅仅是处理飞船航行的各种事宜,还有就是为了过长时间呆在宇宙中的宇航员提供心理疏导。

“你那里有什么音乐?”阿和放下咖啡杯子,“不会是宇航员培训的时候那些催眠曲目吧?”

“我的信息库中存有世界上大部分歌曲。”安格斯继续说道,“更何况,你在航行中播放碟片的次数并不少。”

“你全都有?”阿和愣了愣,又有些无奈。“好吧,好吧。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带一个碟机上来啦。”

安格斯并没有接话,它只是安静地继续话题:“那么,你想听什么呢?”

阿和搓了搓手,忽然觉得有些冷了。“随你喜欢,安格斯。”

当然,一台电脑,并没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阿和觉得自己只是点了随机播放的按钮——可是当前奏响起的那个瞬间,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空气中奏响的是PhillipPhillips的《gone,gone,gone》。

这首歌的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停顿,每一个鼓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正因为清清楚楚,所以此刻他连自己心脏痛苦的跳动声都听得清晰不已。

阿和缓缓的低下身子,将脸埋进手掌中。好半天,他才开口,声音沙哑:“……为什么?”

安格斯沉默了几十秒,同时乐曲中的吉他弦轻快的拨动着。“因为你很少播放了。”它说,“你曾经对安东尼和蕾西说过,这是你最喜欢的歌。但是你不再播放了。”

“那是因为,”阿和一字一字地,带着几分愤怒地说道,“我不再喜欢它了。你不明白吗?!”

但安格斯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中过于波动的情感,只是一如既往地说道:“我的任务,是保证航行顺利,宇航员安全。石田,我认为你需要适当的关心和照顾。”

“——你这不叫做照顾!”阿和猛地站起来,手猛地拍向桌面。半透明的巨大屏幕上航行数据时时刻刻地更新着,散发出的微弱光亮将他的脸投射得阴晴不定。“你又懂得什么?安格斯,你不过是一台电脑!”

“我是一台电脑。我的任务是确保航行顺利,宇航员安全。”安格斯轻柔的,机械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明白。我只是在执行我的任务。”

“既然你要执行任务,那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去观察那个时空乱流!”阿和提高了声音,压过了柔软又欢快的曲调,手指猛地向落地窗外一片黑暗的宇宙,“你也说过了,那他妈的就像个黑洞!危险,到处都是不确定的地方——你怎么知道它不会扭曲,不会扩张,不会——有溢出现象?你要是真的负责,就给我认真地盯着,万一——”

阿和忽然停住了。歌曲正好唱道高潮收尾部分,歌手有些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歌词,伴随鼓点敲打在冷清的空气中。他这才像是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态,慢慢的收回了手,有些茫然地盯着落地窗。

“我很抱歉。”安格斯说了最后一句。歌声也停止了。尽管它的声音听上去迷人又美好,但依旧是最冰冷的机械发出的。

阿和不想听这个。他后退了几步,脊背撞上窗户。他现在不想听抱歉,更不想听关心,他唯一想要听的,是现状。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所以加布兽的声音忽然响起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

“……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哦,阿和。”

小伙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稚嫩和不紧不慢。阿和抬起头,看向自己披着兽皮站在铁门旁边的一脸刚醒模样的加布兽。

看来,加布兽应该是被播放的音乐吵醒的。他愣愣站着窗边,觉得嗓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催促着他一样,他竟把一个月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这话,你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加布兽歪了歪头,眼睛在幽暗的房间中发亮:“你应该知道的啊,阿和。是亚古兽教我的。”它顿了顿,又解释道,“喏,好多年前,在东京机场我为它挡下攻击,受了伤;我觉得我不应该让它担心,所以就说‘我没事’。”

朦胧却又熟悉的画面涌上脑海,阿和愣愣地站在落地窗旁,只觉得宇宙的孤独和冰冷渗入窗户,渗入空气和他的皮肤。过去的记忆变得太遥远,遥远到他一触碰,剩下不过是纷纷扬扬的灰烬。

“……可是亚古兽好生气啊,朝我喷了好几个火球,差点烧着了皮毛。”加布兽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遥远起来,“它一个劲地说谎要吞千根针的,听上去好可怕哦,所以我就去问它什么意思。亚古兽是个大笨蛋啦,它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阿和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一步,可是背后已经是窗户,他无路可退了。

“然后太一就帮忙解释了。他说,不要对关心你的人说谎,否则的话,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的。”

加布兽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几步,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板上。

“——阿和,你怎么哭了?”

 



最初的时候,时空乱流只是一个引人热议的科学现象;就像一年一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一样,总要引起些人的注意,然后再慢慢平静下来,直到被人遗忘。

本来阿和也应该是普通大众的一员的,但他已经是宇航员候补了,这些知识是他应当的掌握的。所以时间一久,他竟然比先知道的太一还要了解了。

“时空乱流是数码世界和人类世界交流日益频繁产生的正常现象。”他翻着书,“就好像我们世界会产生垃圾一样,数码世界也会产生垃圾,只不过垃圾是以信息的形式出现,自然也不能已我们的处理方式来处理。”

太一咬着筷子,嘴里塞着饭:“所以?”

“所以堆积的垃圾信息最终会影响到人类世界。时空乱流,说白了就是一个垃圾处理站。”

“听上去……感觉不怎么好啊。”

阿和耸耸肩:“数码世界的信息存在方式是数字与电波,所以排出的垃圾同样也是这样的,最多不过会造成磁场混乱和信号干扰罢了,并没有什么害处。”

“恩,会议上也是这么说的。”太一放下空空的碗,“不过会上有几个科学家提出反对意见。原因是在此之前,并没有这样的现象出现……他们认为这是由于数码世界和人类世界过于频繁的交流导致的——就是两个世界越来越近,然后互相影响,产生预计外的变动。”

“反对两个世界外交的人多了去了。”阿和并不在意,“就算他们这么说,也不能影响什么吧。”

太一转头,将目光投向客厅里正在电视机里玩耍的亚古兽和加布兽。“……不。如果他们能拿出切实可信的数据来,那么我们就有必要采取行动。”

阿和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听见的:“你说什么?”

“我是外交官,阿和。”太一往后靠在椅子上,“我必须为我所代表的人类负责。”

之后他们争辩了几句,最开始不过是关于数码兽和数码世界可信赖这个话题,但是到了后面,阿和就不能抑制自己抱怨对方职业的冲动。结果脑子一热,两人都说错了话,闹得那一场午饭不欢而散,只剩下亚古兽和加布兽委屈地去洗碗了。

晚上阿和忙着歌手退约和NASA培训的文书,而太一本来都快睡着了,却又在午夜时分接到一通来自西雅图的电话,只好匆匆爬起来,穿衣服收拾东西起来。

阿和放下文件,走到墙边,看着恋人把文件和钱包塞进一个公文包里,熟练地站在镜子前一边接电话一边打领带——忽然地,对眼前的一切生出了几分陌生来。那是他看过无数遍的背影,挺拔,略微瘦削,但却充满活力。太一一直如此,是光,是热,是他们前行路上的明灯,闪烁着不会黯淡的光芒;可在这个深夜,那个被西装所包裹的背影,却透出了一丝佝偻和疲惫。

几十年前他们还是拯救世界的孩子,而几十年后他们却被碌碌人流所同化,也成为了被世俗所困的其中一人。阿和没由来的觉得一阵沮丧,如果不是加布兽递了一杯热茶过来,亚古兽满屋子地找自己的小外套,他都会觉得这人生发生得毫无根据。

他几乎就想上前抱住恋人,然后说我不做宇航员了,你也辞职——然后我们去旅游,去冒险,去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过我们最精彩最美妙的人生。好吗?

可这时太一已经穿完了西装,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楼下;接送的车已经停在下面,他拿起桌上的包,经过门边阿和时,如往常那般地抬头亲了一下爱人的嘴角。

“下飞机了我给你发短信,”他轻快的,一如既往的说道,“所以别等了,先去睡吧。”

那一吻烙下时,令人贪恋的爱意也如涌入阿和皮肤中。那种温柔和温暖,竟然让他忽的又生出一丝胆怯。所以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心底的冲动,只是搂过对方的腰,轻柔地回吻:“早点回来。”

太一笑了笑,开门离开了。阿和站在窗边,一直目送到他坐进了车,转弯消失在黑暗之中。

但太一并没能早点回来,他开始变得愈加忙碌;时空乱流的话题没有如阿和预想般这样平淡下去,电视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播报有关的新闻,而反对继续和数码世界建立密切关系的言论也日渐喧嚣尘上。

不过阿和对这些事情也没有了解多少,不久后,就是他第一次执行外太空任务。那时还在加拿大的太一连出席发布会的衣服都没脱,就匆匆赶到了发射室,通过电话他说了几句话。透过窄小的屏幕,他看到太一瘦了许多,眼睛下也多了一层遮不住的黑眼圈。

一个月后返回地球后,他才知道太一为了压制众多尖锐反对言论,带着几个外交部精锐成员加入了对时空乱流的探测计划。

“跟你出太空任务差不多。”太一跟他打电话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各方的压力也很大啊,我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任何问题?”阿和拧紧了眉头。

“没有任何问题。”那边的声音依旧轻快,“跟阿空光子郎他们说一声放心啦。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阿和并没有生疑。他以为自己了解太一。当然,他的确是那个最了解的太一本质的人,可一个身为外交官的太一,他却是出于两人之间的尊重和保持关系的秘诀,而未多加探索。甚至就算是在家中,两人最亲密的时刻,他也完全不会去想翻看那些散落在桌上的机密外交文件哪怕一眼。

所以,他也是等到光子郎打来电话后,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溢出现象?”他当时还在时代广场的咖啡厅里,对着电脑,显得困惑极了,“那是什么?”

“多亏刚刚玄内老人发来邮件,我也才彻底的确认了:所有时空乱流现象中,溢出现象有百分之二的发生率,不算高,但对于一次任务来说,也绝对不算低。”即时通讯上的光子郎的面色焦虑,“和如今在公众中公开的数据不一样,那是超过常数的数据涌入人类世界时发生的极端扭曲现象,那不仅仅是个会散发混乱电磁流和光芒的时空隧道——过剩数据涌出时质变,造成时空的剧烈波动,附近整个区域内都会成为一个不可靠近的,宛如死亡黑洞一般的存在。”

阿和几乎要把手中的鼠标捏碎:“这不可能。太一保证过——他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不管他说什么!”光子郎猛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面,身后的美美和甲壳兽被吓得浑身一抖,“以我现在的权限,没有办法中止这次探测活动——你快去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绝对,绝对不要参加进去。他会听你的,你现在就打电话!”

于是阿和打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通的电话。电信号那头只有无限的忙音,而他从桌椅旁离开,在时代广场的直播大屏幕上看见太一夹杂在科研人员中一个模糊的背影。

人头攒动,世界翘首以待那即将被记入历史的一刻。然而五分钟后,模糊成颗粒像素的太空影像中,清晰地如爆炸一般绽开金红色的巨大光晕。

光流如花瓣一般蔓延伸展,犹如星云汇聚,又如银河般梦幻。人群发出阵阵惊叹,可很快就被屏幕下方的发射站中传出的慌乱和警报声吞没了。阿和抓着手机的手慢慢滑落,世界从庆典骤然跌落成葬礼。

——那天时空乱流的溢出现象持续了二十秒,而那艘载了7人的飞船被彻底吞噬,只用了仅仅五秒。日后,NASA在那篇航域地毯式搜索了一个星期,却连一丝残渣都没发现。

 



宇宙里有什么?

以前在阿和在和太一一起看过的科幻片里,宇宙拥有一切;时间,空间,生命,未来和永恒。

可是对于宇航员来说,那只是一处未曾被阳光照射的阴影,充满着可能性的同时,也意味着无法预测的危险。

现实永远比虚构普通,也比虚构残酷。因为虚构的小说和电影里,主人公不会死去;最终的祈祷会被实现,危险会被化解。而在现实中,这种惊险的转折根本就不会发生——低谷是坠入深渊直线,失去的则永远不会回来。

阿和花了比别人多的时间,才慢慢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因为他的幸福因此变得如此漫长,同样的,痛苦也如此。

那天晚上,他最终还是没能入睡。丢下加布兽一个人在控制室里,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卧室里,锁上门后,一张又一张地放着碟片。然后他又打开了电脑,切换到卫星电话的频道,沉默而又无望地等待着,直到他地球时间上的白天来临,安格斯柔和的通知传送到卧室中:飞船已到达时空乱流附近区域。

他一直保持着沉默,可安格斯却再一次地开始了常识的普及

“——即便时空乱流造成了混乱的溢出现象,也不过是个别数码兽数据和环境数据的短暂呈现。时间和空间的扭曲和叠加,那是人类现今无法想象,无法捕捉的,也是无法被复原的。”

安格斯的声音回荡在更衣室中,阿和并没有停下穿戴的动作:“所以呢?”

“这只是一个观察任务。”安格斯说道,“而你不应该留下。”

阿和笑了,他抬起头,对着那个连接到控制中心的屏幕说道:“知道我最喜欢NASA 什么吗?被激情所驱使的迷信;所以他们才会规定,飞船上宇航员永远有最终决定权。”他穿戴完毕,走到门口,“安格斯,即便你想要停止任务,你也没有那个权限。”

安格斯安静了下来。阿和走到分离舱中,看见加布兽站在那里,手里还抓着核对出舱和观察数据的平板。他有一刻钟的尴尬,但是良好的素质让他立刻忘却这样的尴尬,相当自然地上前接过对方递来的平板。他简单地扫了一眼,一切如常,他便准备出舱了。

但当他刚走到小型出舱飞船旁边的时候,他忽然又停住了。

“怎么了,阿和?”小家伙歪了歪脑袋。

“……我知道,你曾经拜托狮子兽在数码世界寻找亚古兽的残存资料,但一无所获。”阿和慢慢地说道,“这不奇怪,可令我奇怪的是,你却没有失望。”

加布兽眨了眨眼睛。阿和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看见了穿着宇航服,显得有些臃肿的自己;那早已不是过去的模样,可他的小伙伴却仍然和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

“因为我知道它还存在着,只是我看不见它而已。”加布兽回答道,“我们会还原成数据,大多数是会变成一个数码蛋,但有时候也会成为一棵树,一座山,或者一片土地。数码世界是由数据构成的,我们是一体的。所以,亚古兽也是这样——”

“但它不在你身边。”阿和攥紧了手,“在你剩下的日子中,它都不会在了。”

加布兽平静的看着他,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阿和。”

“……我没有底。加布兽,以前我出舱的时候,我知道有人在地球上等我,所以我并不害怕,我会把一切都做得很好,然后回去。”阿和松开了手,肩膀沉了下去,“但是现在,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了。”

“有的。阿和。”

阿和摇头。“你说得对,我真的在说谎。安格斯的判断也是对的。我——没打算回去。”

然后他停下了,看着自己的小伙伴,等待着阻拦,斥责,或者更苛责的审判。可什么都没有。加布兽低头看了看平板,说道:“离K-3很近了,阿和,你应该出发了。”

“加布兽——”

“去看看吧,阿和。”加布兽转过身,“太一他,一定也在等着你。”

 



在官方文件上,太一的照片旁上只是盖了一个“失踪”的章戳。可死亡,才是活下来的人们口中对其概括的最准确的说法。

阿和对葬礼那天的印象十分模糊,他只记得晴朗又炎热的天气,穿着黑色装束的人们站在墓园里不断用纸巾擦着汗。就连仅剩的那些悲伤,似乎都被燥热所驱散了;所以那个肃穆的场景有几分滑稽,他甚至还在心里开起了玩笑,想着要是太一看到这个画面,一定会笑着从坟地里坐起来。

在之后几个月多的时间,他对所有人的关心和怜悯感到十足的厌恶。他得到了很长的假期,就干脆收拾了些东西,窝进了自己过去的录音室里,过了好几天的清闲日子。

快到秋天的时候,加布兽说要吃火锅,便一脸高兴地出去买食材了。他呆在家里百般无聊,就想着去清理房间。打扫完录音室后,他翻出了好多碟片出来。一部分是自己的,还有一些则是平时他用来找感觉,找灵感的。

然后他一眼就在一堆圆盘中,看见了那张曾经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太一的碟片复刻。鬼使神差地,他抽出那张碟,然后塞进了音响中。

太一喜欢的歌曲大多是那些曲调鲜明,真挚又轻快的类型的。初秋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空气中因为乐曲而泛起阵阵暖意。

阿和坐在地上,闭上眼睛,认认真真,一首接一首的听着。第一首是《gold》,然后是《sugar》,接着是《summer wine》和《love run out》……最后一首,是《gone, gone, gone》。

“——等到老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在你的葬礼上,我就打算给你唱这首歌。”太一把耳机从头上摘下来,回头靠在椅背上,“一首完整的。”

“就你那个五音不全的样子,谁知道你在唱什么。”阿和好笑地翻着手里的书,“还有,你怎么知道自己会比我先挂?”

“因为阿和你老操心嘛,还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肯定比我老的快。”太一把头搁在手臂上,转起椅子来,“你不觉得挺浪漫的嘛?你为我唱了那么多情歌,所以就轮到我最后为你唱一首啦。”

“想唱的话,现在也可以啊。你不过是五音不全,原本嗓音还是很好听的,所以只要训练一下——”

“我才不要那么普通啦!”太一挥了挥手拳头抗议,像是猛地被激发出些许斗志来,“我要唱一首超——棒的。阿和你绝对会被感动哭,什么职业歌手,全都不是对手!”

阿和偷偷的笑,没好意思说到时候人都躺进坟墓了还哪里来的感动。轻咳了一声,他好笑地问:“你就这么喜欢这首?”

“喜欢啊。”太一笑起来,脸庞被阳光模糊成灿烂的一片,“因为歌里边,都把我要说的唱尽了啊。”

记忆停止时,音响里的歌才放到一半,阿和就颤抖地摁下了暂停键。秋日明媚,岁月静好,而他跪在音响旁,一地都是散落的唱片,已经泣不成声。

太一已经不在了。他的额头贴上冰凉地板,手指绝望地攥紧胸口衣襟。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为他唱这么一首歌,也再也不会趴在他身旁,诉说着世上一切的意义与爱恋了。

 



一个稳定的时空乱流是黑暗宇宙中一道细长的光影,颜色会随着时间时长而变化,直到彻底消失。

阿和将手掌贴近玻璃,就好像能触摸到那黑暗中的光芒似的。

安格斯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不断响起,随着距离的缩小,探测器所能记录到的数据也愈加贴近。那狭长的裂缝中散发出宛若极光的光晕,刚开始是紫红,紫蓝,现在却并以肉眼可观察到的速度变得愈加阴暗冰冷。

“……5.1,5.0,4.9。”安格斯报数,“请宇航员注意相对安全距离。”

阿和充耳未闻。他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那光晕从整个前方包裹而来,安详而宁静。他见过环绕着金环的行星,见过遥远到的星河,每一次当他认为宇宙的美丽应当展现到尽头的时候,总有更将令人无法言语的景色在前方等着他。

光晕蔓延,并慢慢地变化成冰蓝。不像是地球那般富有活力的水蓝,而是更加冰冷,更加威严的色泽。他将推进器推到中档,迎向那朝他展开怀抱的裂缝。

“警告……警……告……距离…….”

从电脑中传出的柔和声音因为强烈电磁波的干扰,已经无法清晰地传达。但阿和不在意这些,他只是靠近。靠近。

——当时,在逼近那个时空乱流的时候,太一在想些什么?阿和抬起头,手指在玻璃上摩挲这。是赞叹眼前景色的美丽,还是为了四周尖锐响起的警报而慌乱?

可是慌乱又有什么用?阿和闭紧了呼吸,蓝色的光晕从他的小飞船舱上穿行而过——在宇宙的面前,他们都太小了。小如一粒尘埃,小如连死亡,都不过是眨眼瞬间,蜉蝣须臾。唯有眼前这片宇宙,才是不灭的永恒。

安格斯的呼叫声变得愈加破碎,而飞船也开始晃动起来。即便这个稳定的时空乱流并没有产生扭曲,但其巨大的引力仍旧堪比一个行星。

而若要彻底被吸入——按照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说法,穿过这狭缝之中扭曲的时空,你将不复存在,成为人类想象力无法理解的概念;一个带着驳论的粒子,或者一段折叠的以太。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早在达到那个尽头之前,你就会被巨大的压力所击碎,肉体和精神皆破碎成无机质的物质了。

可是,太一就在那里。

阿和凝视着那裂缝的中心,一段带着缥缈星云状物质的暗蓝带状开口。他能看到附近的行星和陨石碎片被卷入,消失——

但太一就在那里。即便这不是同一处地方,而面对的也不是同样的时空乱流。他知道的;因为如今的太一不存在于地球,不存在于数码世界,也不存在于宇宙;那么,就只剩下了这裂缝背后,他所完全不能明白的永恒的虚无。

此刻,他与时空乱流的距离已经如此之近了。安格斯的传音只剩下割裂的音节,而船舱剧烈振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响声。很快,他就能听见最外层的保护玻璃,发出第一声破裂的警告。

可阿和不打算停止。而此刻,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那条系着他与地球之间的绳子已经断了,他所能回去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世界只剩下他孤独一人,他便也只能孑然地漂向宇宙,那黑暗的尽头。

他已经来到了引力的边缘,推动器已经损坏,整个船舱如流星一般坠落。剧烈晃动让他恶心,很快他的视线就开始模糊了,意识也在迅速地飘散。崩裂的声音混杂着气流的杂音,像是爆炸一般在他耳旁轰响——

可他仍然奋力地挣扎着,挥动着手,下意识地拒绝着这曾经带走他恋人的死亡。无数的掺杂着刺眼光辉的幻觉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他想要睁开眼,可眼睛肿胀,像是在母亲羊水中扭动的婴孩,连一声哭泣都发不出来;而他最后能看见的,就是那道头顶之上,已然变成褐色的带状星云。

壮丽而灿烂,带着极其耀眼的光芒,深刻地烙印在他的眼中。

接着,褐色猛地被吞噬,灯光猛地被关上,他坠入黑暗。

 




“——轻飘飘的觉得很烂俗……”

“听……给我唱……”

“……荣幸……石田先生。”

“人……我还是……喜欢……”

“……一起工作……”

“没有任何问题……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的……都唱尽了啊……”

“阿和……”

“阿和。”

“……”

 




刺眼的白光。阿和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不适的嘟囔。

“阿和?”渐渐清晰的视线里出现加布兽的半个脑袋,“你终于醒啦!”

阿和想要说话,但是浑身就像是块硬邦邦的木头,嘴巴也张不开。

加布兽像是看懂了他的动作一样,先开口说了:“我们在医院里。对的,你活下来了,除了缺氧和体温过低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昏迷了很久。只要再休息一阵子,你就能出院啦。”

他知道。他知道。阿和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里只能吐出几个音节。

加布兽依然很高兴地模样:“你简直太幸运了!你在最近的地方,记录下了整个时空乱流关闭的一瞬间。所有数据都被保存下来,没有遗失!大家都高兴坏了,都等着你醒过来——这可是个大发现,大新闻。”

“——加布兽。”阿和终于能说话了,虽然说得有些艰难。“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是的。”

“……谢谢。”他想要伸手抱抱小伙伴,但是只能碰碰对方放在床边的爪子。“谢谢。”

加布兽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为什么要道谢,阿和?我想救阿和,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是这个。”他慢慢的说,“谢谢你,让我去。”

加布兽明白了。它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你明白啦?”

阿和点了点头。

加布兽把爪子覆盖上对方的手:“我告诉过你了,这和亚古兽是一样的。但是阿和你这么伤心,是不会听进去的,所以这是最好的方法。只要你去做,你就会知道了。” 

“恩,亚古兽。”阿和点了点头。

加布兽忍不住探了探脑袋,大大的金黄色眼睛流露出几分好奇和天真:“呐,阿和,你看到了什么?”它顿了顿,又换了个说法,“太一对你说了什么?”

阿和沉默了一下。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朦胧起来,越过加布兽和医院的天花板,像是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什么都没说。”阿和轻轻地说,“……他为我唱了一首歌。”

加布兽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好半天,它才弯下身去,抱了抱自己的朋友。“别伤心。”它笨拙地想找些词句,“他一直都在。“

“我知道,所以我不伤心。”阿和抱紧了那柔软的皮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加布兽这才重新笑了起来,从他身上下来,跑出去找医生去了。

在重归寂静的房间中,阿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在相似的黑暗中,他又想起破碎的面罩外那片褐色的星云,旋转着,蔓延着,为他缓缓打开广袤的宇宙。

在那个闪烁着刺眼光芒和爆炸声响的瞬间,他看见漫天星星,看见极光般的光晕,看见破碎的缆线,看见——

“一个奇迹。”

他低声地喃喃道。

 




这年的四月份,京都的樱花开得早,抬眼望去,满街都是粉色的烟云。

站在酒店后面的化妆室里,光子郎有些紧张地打着西装领带。尽管那已经是个完美的结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动。阿丈在旁边笑着打他的手打了好几次,把新郎官的手背都打红了。

甲壳兽也没好到哪里去,满会场的飞,生怕哪处的百合没摆好,花环挂歪了。花仙兽躲在洁白的窗帘背后,看着它一上一下的飞行背影,忍不住地笑。

但是婚礼仍旧是个完美的婚礼,穿着婚纱的美美挽着父亲的手出现的时候,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的公主。光子郎的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后面的下属痛了一下他的后背,他差点就忘了先伸出去扶爱人的手。

然后就是新人交换戒指与誓言,亲吻和抛起花束。光子郎被哥们儿和下属拽着去喝了好多的酒,美美拉着阿空转了一圈,对伴娘装满意得赞不绝口。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宴席的圆桌上有一处空着的。光子郎喝了一圈下来,才悄悄地拉了拉美美:“阿和呢?”

美美瞪了他一眼:“从华盛顿飞过来的飞机晚点啦。我不是叫阿丈跟你说了么。”

光子郎撇了撇嘴,又看了一眼正在摩拳擦掌的阿空。觉得阿和大概是真的赶不上他的婚礼了。

宴请的酒席散了一半,夜色已深,而他们一群还算年轻的人早已将喝酒的战场转向了酒吧。这个时候,光子郎才看到了打着电话推门而进的阿和。

阿和又白了一些,个子又高挑,背了个吉他包在背后,在一群正装打扮的人群中扎眼极了。而脚旁的加布兽也是一眼看见了新郎官,扯着阿和走了过来。

“抱歉!”阿和双手合十,很诚恳地说道,“我没想到会晚点这么久——”

光子郎喝的有些多,摇头摇得自己都晕:“你能来就很好啦!我和美美都不在意,不过我看阿空估计是要揍你一顿了。”

阿和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才出院多久,阿空也就是虚张声势一下。”

“……你没事就好。”光子郎身子晃了一下,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结婚日子激动的,“你没事就好。”

阿和笑着伸手抱了抱他。美美挤过人群,朝阿和打了个招呼。而阿和也同样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得到了新娘子一个明亮的笑脸。

“你怎么还背着吉他?”美美一手挽着光子郎,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阿和身后的那个有些老旧的吉他包,“其他行李呢?要不要打包到我们住的酒店里?”

加布兽替他回答了:“我们没带什么行李,就这一把吉他。”

在好友有些困惑的眼神里,阿和摸了摸小伙伴的脑袋,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本来衣服就不多,剩下那些也大都是些工作上的东西。反正也辞职了,所以就一起扔掉了——”

“——等等,你说什么?”光子郎一下愣住了,“辞职?”

阿和看起来依旧自然而又轻快,转头看着美美,伸手将吉他包解下来:“对了,既然迟到了,我怎么的也得给你们赔个礼吧。”

美美没有像一旁的光子郎一般傻愣着,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像是重回了过去那些无忧的日子。有什么东西消散了,而又有什么东西回来了。所以她放心又惊喜地一拍手掌,笑道:“大歌星,你要给我们唱首歌嘛?”

“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咯。”

亲吻了新娘的脸颊,阿和便转身走向酒吧里那个小小的舞台。和演奏的乐队主唱说了两句后,他就抱着吉他坐上了主唱的位置。试了试麦克风后,他朝和后面的鼓手和贝斯手点了点头,轻轻拨响了手中的吉他。

“When life leaves you high and dry

当生活让你孤立无援

I'll be at your door tonight

今晚我就会守候在你的身旁

if you need help, if you need help

只要你需要我

I'll shut down the city lights

我会为你遮住这城市耀眼的灯光”

  鼓点响起,酒吧里的人们这才忽然发现坐在那里唱歌的是谁。一时间,气氛变得热闹起来,人们纷纷伸出手欢呼。

“I'll lie, cheat,I'll beg and bribe to make you well, to make you well

无论谎言、欺骗,祈求亦或是奉承,我都愿为你而做,只愿你好

When enemies are at your door I'll carry you way from more

当危险来临,我会带你远走高飞

If you need help, if you need help

只要你需要我”

光子郎给了NASA打了个电话,但是说话声音都被淹没在了酒吧的欢呼声和尖叫声中,他刚想推开人群出去说话,却猛的被美美拉住了胳膊。

“Your hopedangling by a string

如果你的希望挂在绳上,摇摆不定

I'll share in your suffering to make you well, to makeyou well

让我为你分担苦痛,我只愿你好

Give me reasons to believe that you would do the same forme

只要让我相信,我们能同甘共苦,同舟共济

And I would do it for you, for you

我会为你竭尽全力”

“别扫兴啊,亲爱的。”她笑着,将他推入舞池,随着欢乐的人群一起转起圈来,“来吧,来吧。”

光子郎还是有些慌忙,他扯住爱人的胳膊,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耳边轻快而深情的歌声唱滑入耳中,让他愣在了原地。

“Baby I'm notmoving on

宝贝,我决不动摇

I love you long after you're gone

即便你先行,我也依然爱你

For you, for you

只为你

You would never sleep alone

你不会孤独睡去

I love you long after you're gone

即便你先行,我也深爱着你

And long after you're gone gone gone

直到沧海化桑田”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台上闭着眼的阿和。加布兽坐在脚边,灯光柔和地打在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光子郎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坐在河边篝火旁低着头吹口琴的男孩。而他另一外好友坐在身旁,两人依靠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

“You're my backbone, you're my cornerstone

你是我的脊梁,是我人生的不可或缺

You're my crutch when my legs stop moving

你是我前行的动力

You're my headstart, you're my rugged heart

你是我的航向,是我坚强的心

You're the post that I've always needed

你是我不可或缺跳动着的脉搏——”

  人群着随着乐曲摇摆,歌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光子郎踉跄了一下,却又被美美扶起。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旧日的好友们不知何时围聚在身旁,如他一般双眼闪烁着泪光。

美美握紧他的手,想要对他笑,可是终于没有忍住,颤抖着扑进他的怀里。

“Like a drum babydon't stop beating. 

似鼓点般,永远都不会沉寂

Like a drum baby don't stop beating

似鼓点般,永远都不会沉寂

Like a drum baby don't stop beating

似鼓点般,永远都不会沉寂

Like a drum my heart never stops beating

似鼓点般,我的心永不停息

For you, for you

因为你,只为你”

  舞台上孤独坐着的金发男人垂着眼,嘴角带着笑意。他就像透过阴暗的酒吧,透过人群,透过这所有喧嚣而嘈杂的一切,只是专一的注视着自己所深爱的人,深情地为他献上这一首情歌。

光子郎知道他为谁而唱。为了那个坐在篝火旁靠在他身边的人,那个牵着他的手面对恐惧的人,那个将他送上浩瀚太空,长眠于万里星空中的人。

 “Like a drum my heart never stops beating for you

似鼓点般,我的心跳永远为你疯鸣

And long after you're gone gone gone

直到沧海化桑田

I love you long after you're gone gone gone

我深爱你的心,将会永远与你同在”

光子郎抱紧了怀中的新娘。在模糊的泪眼中,他看见那个男人按下最后一个和弦,在整个酒吧的欢呼中,抬头对着他们笑了起来。

那是他此生也难以忘怀的,最温柔的笑容。

 


End。




歌曲:

Phillip Phillips——《gone,gone,gone》

Maroon 5——《Sugar》

owl city——《gold 》

还有两首只出现了名字的歌,所以就不细讲了。所有歌曲都是很流行也很欢快的类型,虽然和阿和风格有点不符合,但是重点都是情歌。(

宇宙真是永恒的浪漫啊,虽然我觉得自己没写好那种感觉......

阿和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那个瞬间,时空乱流关闭了。关于阿和到底在那刻看到了什么,大家可以自行理解哦。对我们来说,可能是幻觉,但也可以说,他真的找到了并看到了太一。

恩不说废话了,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继续萌和太啊!(弹尽粮绝地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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