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达seed-d/AK&SK】未尽之路(4)

n久以前的老文重修补档,看情况填坑。

是个hin烂俗的重生文。还买一送一。阿斯兰黑化警告,ooc。

没有大纲。随便写,想到啥写啥。

时间线从种命开始,不过剧情我忘的差不多了,各种篡改,各种狗血。







24.

地球军留下的基因实验和人体改造的工厂在密涅瓦号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跟着库拉缇丝舰长他们进去搜索的那些军人回来后寥寥数语的描述,激起了大家的想象和强烈的厌恶——似乎大家连带着面对接下来可能的与地球联军的战斗,心中都多了几分正义的热情和勇气。

基拉自然不会像大多数人一样。他刚从舰长那里得知他们密涅瓦号即将前往直布罗陀,就算库拉缇丝舰长没有明着告诉他战场局势和前进路线——但他也毕竟是个熟悉战场的军人,所以他清楚这路上被上次那些军队伏击的可能性很大。

——那艘携带着被偷走的三艘新型MS的地球军军舰,似乎打一开始就是冲着密涅瓦号来的。

他也很奇怪的问过红衣三人,为什么那艘军舰一直要追着密涅瓦不放。真哼哼唧唧地说因为他们超自大,以为自己能把密涅瓦击沉。一旁的露娜忍不住说:自大的是你吧。

真不满地嚷嚷:“我击沉了盖亚!”

露娜翻了个白眼给他:“上次一看就知道那机子换了驾驶员——差点没把盖亚淹在海里。”

然后女孩就开始细细地给基拉分析原因:什么密涅瓦号的战绩啊,在zaft军中宛如胜利女神一般的象征啊……唔,王牌机师当然也是一个因素呀。但说的不是你,真,我指的是队长。

从谈话开始一直默不作声的雷忽然插进话来:“——也可能是基拉你在这艘船上的缘故吧。”

“……诶?”

基拉愣住了,而真的脸色也刷的一下变了。没有察觉到他们俩表情的露娜轻轻一垂掌心,有些恍然大悟:“说起来,有些军校的朋友很八卦地写信给我问过这个呢——在zaft的内部论坛我有看到过有关基拉的帖子哦,很热门的样子,不过很快就被删除啦。”

“什——什么时候的事?!”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露娜吓了一跳。

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就在基拉上船后不久……你不也经常在论坛上吗?”

真一下子顿住了,有些慌忙地解释:“啊……最近有点忙……都没有怎么注意——”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谁干这种事的?就没有人阻止吗?!”

“所以说,都已经删掉啦——”露娜叹了口气,目光移到从刚开始就沉默不语,低头在想什么的基拉身上。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样,她责怪地瞥了一眼话题的开启者雷,然后开口说道:“啊,总而言之……嗯……密涅瓦上很好啊,我们一定会安全地到达直布罗陀的!”

露娜尴尬地笑着,想要缓和气氛,而基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这几天几乎都算得上成天黏在他身边了。之前在工厂那边也很关心他,眼神一直往他身上瞟,让他以为自己身上是不是在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血迹。

不过在他和阿斯兰说话的时候,真还是会一脸不爽迅速地跑开,似乎都多待在阿斯兰身旁一秒都是煎熬。

“——你们最近好像,关系又糟糕了一点?”

基拉偏头问阿斯兰,但他的好友只是淡淡地朝他微笑:“是吗。”

虽然在微笑,但基拉隐隐觉得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真的感受,还有处理与真之间的关系。

说起来……他经常和露娜他们一起在餐厅吃饭,但却很少见到阿斯兰。除了在格纳库,他每一次见到阿斯兰都独自一人。

“阿斯兰……”他一时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抓住对方的手后,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前两天联系到了大天使号。不出所料,大天使号潜在附近海中。卡嘉莉告诉他拉克丝已经启程前往plant,给他留下话说一定会查出议长背后的企图。但是关于Freedom在plant发生的意外,拉克丝却只字未提。

而后,卡嘉莉又问了他有关于阿斯兰的事——似乎是已经知道了阿斯兰现在重新回到了zaft。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阿斯兰……大概很不赞同我的做法吧。把奥布搞得一团糟,身为首相最后却还离开了自己的国家——现在,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战场上。”

基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从来没有在那天的战斗之后问过阿斯兰的想法——所以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开解卡嘉莉:“但这是你的解决方法不是吗?卡嘉莉还没有放弃,还在努力,我觉得这个很重要,而对于现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来说——也是一样的。”

卡嘉莉这才稍微精神了一些,对他说:“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够回来。原本人手就已经很不够了,现在拉克丝又离开了……”

她很体贴地没有追问他为何在密涅瓦号上的事,这让基拉有点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大概是拉克丝走之前和她说了什么。

但即便如此,卡嘉莉还是如此盼望他回去;大天使号需要他。

思绪及此,他不由得有些难过——而阿斯兰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怎么了,基拉?”

他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抓着阿斯兰的胳膊在路中央走神了。对上阿斯兰那双充斥着担忧的眼睛,他有些不好意思,便脱口而出:“啊……就是想起了大天使号——”

阿斯兰很快就理解了,反手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房间走去:“联系上了?”

“嗯。”基拉轻轻眨眼,犹豫片刻后说,“卡嘉莉她——很担心你。她还说你可能会不高兴她从奥布离开这件事。”

“我不怪她。”阿斯兰说,“她也是迫不得已。”

基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谈谈卡嘉莉,像是以前那样听到一些温柔的抱怨和信任的话语。

但阿斯兰就这样结束了话题。简短,平静,好像只是评价今天的天气一样平淡无奇。

在一片冰冷的沉默中,基拉感受着对方手心里的温暖,感觉到打从奥布离开就一直深埋在心底的那点不安——再次弥漫心头。

“阿斯兰……”

“嗯?”

“为什么……你要回zaft?”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和卡嘉莉一起回大天使号?”

阿斯兰的脚步停住了,而基拉也随即停下。面对着那个已经具有成熟轮廓的背影,他继续问:“你想要的东西,奥布也好,大天使号也好,卡嘉莉也好——都没有办法给你吗?”

阿斯兰这才回头看向他。他没有回答,但基拉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

“可是——”

“基拉。”阿斯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为我担心。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随即他脸上浮现出那种熟悉的无奈,双手抓住基拉的肩膀:“比起这些,我倒是更担心你。在密涅瓦号上呆了不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明明拜托过库拉缇丝舰长不让你出击的,但是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啊,不……”

回想起上次的战场,密涅瓦已经彻底地处于劣势,如果他再不出手的话,恐怕就不仅仅是主炮被击破的问题了。所以当时一听到美玲惊恐地喊了一声“姐姐”,他想都不想就冲出了舰桥;并且在出击时也与库拉缇丝舰长做了约定,他出击,密涅瓦号便撤退,如此也算是消极地终止了这场战斗。

“不过下次不会了,”阿斯兰认真地说,“不会再有意外发生——我和真会把敌人解决掉的。”

——敌人?什么敌人?

基拉困惑地拧起眉头,大脑像是很没有反应过来——头顶上的警报就响了起来。红色警报,全舰进入战斗状态迎敌。

阿斯兰匆匆和他说了“待会儿见”后,往格纳库那边跑去。而基拉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沉浸在刚刚对方那番话语之中。

……太奇怪了。他禁不住想。阿斯兰的回答,乍一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就好像轰隆运转的发动机,某个地方发出了奇怪的杂音一样。

阿斯兰望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他也毫不怀疑对方对自己的关心。可当阿斯兰提到大天使号,卡嘉莉甚至所谓的“敌人”的时候——他似乎有意地避开了话题,重新又绕回了基拉的身上。

为什么?为了掩盖什么?

基拉拧起眉头。这时船上剧烈摇晃起来,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枪炮声;有几个船员从他身旁匆匆跑过,神色紧张。所以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再次朝舰桥走去。

他刚刚迈进门里,毫不意外地看见眼前巨大的屏幕上浮现出嫣红强袭和大天使号的身影——但是这次,嫣红身旁只有巴尔特菲尔德队长战斗着,Impulse手持对舰刀,和救世主一起正与地球军的前锋交战。

红色的爆炸和浓烟滚滚从破损的军舰上升起,impulse的身影都模糊起来,只能看见举起的长刀泛着隐隐的血色光芒。一旁的救世主也配合地它的行动,以灵活的动作躲过枪炮,并最朝着发射导弹的军舰开枪。

清晰呈现在屏幕上的战斗让基拉目瞪口呆,而嫣红强袭终于动了起来——却被一旁的老虎驾驶的村雨死死拽住。

——那是奥布的军舰。他几乎都能听到卡嘉莉在狭小驾驶舱里的嘶吼和哭泣声。

基拉后退了一步,在舰桥一片惊讶地欢呼声中靠上冰冷坚硬的甲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不会再有意外发生——我和真会把敌人解决掉的。”

他想起plant上阿斯兰温柔的话语;车上伊扎克浸透在夕阳里的侧脸,吹来的风冰冷刺骨。然后格纳库里,站在Freedom旁边的阿斯兰,神态自若地与迪兰达尔议长并肩而立。红色的背影,夕阳下的血红,阿斯兰紧紧地拥抱他,怀抱火热,眼神冰冷。

“为了你……”

那些模糊不清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交错着面对他时温柔的眼神,以及面对其他人时虚假的微笑。

“……阿斯兰?”

随着Impulse最后砍下的一刀,奥布的旗舰御雷神号炸裂,消失在弥漫着黑烟的海面上。




25.


基拉坐在自己的房间中,盯着因没开灯而漆黑的地板。

他不应该像是个笨蛋一样坐在房间里……基拉很清楚。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出去找阿斯兰——质问对方的行为。明明,明明那么做,卡嘉莉一定会哭;哪怕这世界动荡不安,也有不得打响的战斗,但是正因为有温柔的心,想要守护的思念……才会指引人们走向正确的方向。如果,如果连身旁人的泪水都视而不见的话——

基拉环住自己的臂膀,发觉自己正微微颤抖。

此刻,作为中立立场参与其中的基拉,并不是对这场战斗发生背后的理由一无所知。他看得很清楚:毕竟是双方都是军人,毕竟密涅瓦号是扎夫特军,毕竟奥布摒弃理念而做出了选择,对峙是根本没办法避免的事。就算再去质问阿斯兰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卡嘉莉身边,重新回到扎夫特——说到底也只不过想要得到口头上的保证罢了,其实他都可以理解:就像是自己当初坐在密涅瓦号上,为了保护卡嘉莉而坐上MS,因为拥有力量和信念,所以才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焦虑——渴望着力量,对他们来说,如同某种诅咒,然后再次走入这种悲哀的循环。

因为阿斯兰是温柔的人,所以阿斯兰才会去战斗——他一直、一直,都是坚信着这一点的。

但是,就在那一刻,目睹着阿斯兰平静地对奥布舰队开枪,他却为此动摇了。

“我……在害怕吗?”他自言自语,“……因为阿斯兰变得陌生这件事?”

不,不是的。基拉拼命地否定自己。绝对不是这样的,阿斯兰只是阿斯兰,阿斯兰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会——

机体爆炸而产生的火光。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平静话语。安抚噩梦的拥抱。夕阳下温柔的微笑。还有那凌乱而紧闭的房间,近乎颤抖绝望的身影。

“——只要是为了你,基拉,我什么都愿意做。”

基拉猛地攥紧了胸口的衣物,整个心脏都似乎抽痛起来。恐惧,不安,迷茫。过去他们曾挥刀相向,彼此分离,他只能孤独地在空旷的大天使号上度过艰难的每一场战斗。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与阿斯兰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的,和平的——那么,现在呢?

他们……好好的对话过了吗?好好的彼此理解了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世界又会再次——

不知什么时候,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基拉下意识地一抹眼睛,指尖触碰到些许湿润。他这才后知后觉:我……在哭吗?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在流泪了。

阿斯兰……阿斯兰。

呆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他也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而将他彻底从沉思中拽出来的,是突如其来的门外呼叫。对讲机在几声急促的响声后发出熟悉的声音:“……啊,我是真。你在吗,基拉?”

基拉慢慢地站起来给对方开门:“我在。什么事,真?”

门打开,投进来走廊上的刺眼光线,他下意识地一眯眼睛——却在下一刻被猛地按住了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捏疼,少年急迫而慌乱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怎,怎么回事,你哭了——基拉!我,唔、该死!”

真显然已经慌乱到话都说不顺畅,而基拉这才赶忙擦去眼角残留的泪水,安慰道:“我没事的,真。只是刚才在考虑一些事情……”

真狠狠地咬住下唇,低头安静了片刻,像是终于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猛地抓住对方的胳膊,抬头说:“回到大天使号上!不要呆在这里了,现在,马上!”

基拉一愣:“诶?可是——”

年轻气盛的少年却已经开始在脑中构想起计划来,警惕地扫视周围,然后将基拉推进房间里,关掉所有电源,然后说道:“收拾东西。现在是十一点半,大概半个小时后格纳库警卫会换一次班。Freedom的话根本不需要能源补给,很容易就能开出去。打开舱门的工作请交给我,别看我这样,以前也算是有过类似的经验——”

“等、等等,真!”基拉打断了对方的发言,“突然就说要逃跑什么的。不行,这样做的话,你会——”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真低吼道,像是将某种积怨已久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一样,“这件事本来就不对,基拉本来就不应该在密涅瓦号上!在这里只会让人迷茫,被各种各样的人绊住手脚,如果连基拉都无法看到前面的方向,那我们真的就要完蛋了!所以回去吧,大天使号才是基拉应该呆的地方!”

基拉有些被吓到了,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真攥起了拳头,血红的眼睛凝视着基拉,因为痛苦和愧疚而闪烁:“而且、基拉——基拉哭了。所以,这件事毫无疑问,一定是错误的——!”

“真……”

他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凝滞着,好似还残存着白日交火的硝烟。好半天,真才慢慢地开口:“奥布的军舰……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我才——”

基拉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这是真必须要做的事。你保护了密涅瓦号,还保护了卡嘉莉,所以不需要给道歉。”

“可是,”少年不甘地说,“我……那种事,伤害到了你!”

基拉微微睁大了眼睛,心头涌上的热流忽地将孤独感冲散了一点。“……真、好坚强啊。”他轻声说,“让人想要情不自禁地依靠呢。”

如果不是这个少年的坚定和支持,他肯定无法这么快地冷静下来。

真一下子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却很快又气恼地大叫:“这种时候,你还在说什么——”

“我没事的,真。”基拉深深吐出一口气,混乱的思绪此刻也微微稳定了一些,“所以……呐?”

真看起来还有点怀疑,但仍然胡乱应下了,有些赌气地走进基拉的房间,拎起包帮他塞了几件衣服。基拉没有阻止,而是稍微有点迟疑地开口问:“真,我有一个问题。白天的战斗,阿斯兰——是不是阿斯兰,让你去……击败奥布的?”

真的动作一僵,抬起头来看基拉,虽然没有回答,但是答案显而易见。明明是意料之中,可基拉的表情还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丝动摇的迷茫。

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低骂了一声,一手拎起轻便的包,抓着基拉的手往外走。大概已经是将近半夜的时候,所以走廊上见不着人影。基拉被他拽得有些踉跄,不过仍然能看出,他们正在朝格纳库走——真步子放得很轻,警惕地扫视四周,避开了所有活动的船员。

“真——真,这样太冒险了!”基拉小声地抱怨,拽了拽少年的手。

“你不想回大天使号上吗?”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真强硬地说,“反正就是为了那个家伙吧?装成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懂的样子,嘴里说的好听,但是根本就是在发疯!”

“真!”

“基拉也知道的吧!现在根本分不清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真恼火地低吼,“本来回扎夫特就已经够过分了,还把基拉——Freedom留在这里!当我是瞎的吗,说什么保护密涅瓦的话,但就是在找借口!他就是想要把基拉关在这里——”

“……阿斯兰,之前和我说过,”基拉说,“不用再战斗了。”

真脚步一顿,停在了格纳库的门口,惊讶地回头望向身后的人。

“之前在奥布也打过赌,那时候我还不相信战争会再次开始……因为我输了,所以,阿斯兰他——”

基拉说不下去了。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正因为曾经经历过分别的哀伤,如今才会如此害怕。但他的动摇只持续了片刻,因为真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臂,将他抱紧。

“战争这种东西太复杂了,我根本不懂!那家伙也好,奥布啊扎夫特啊地球君都好——我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才站在这里,去战斗的!”

真收紧了手臂,将怀中炽热的温度确实地紧紧握住,略微颤抖的吼声像是对着过往无能为力的自己发誓一样:“所以,就算是当成我自己的愿望、我自己的任性吧,离开密涅瓦,去大天使号那里——”

基拉惊讶地睁大眼睛:“真……”

——正因为有温柔的心,想要守护的思念,才会指引人们走向正确的方向。

他低头埋进少年不宽阔,却坚定温暖的肩膀,双手迟疑地回抱住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站在管理室里,在尖锐的警报声中目送着Freedom的身影消失在开启的舱门外,无尽的漆黑夜空之中。

走之前,基拉还颇为不放心地塞给了他大天使号和自己本人的联系方式,再三地要求他保护好自己,有什么意外的话一定要联系他,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坐上机体离开。

没错,在与奥布的对抗中,他听从了阿斯兰的命令,而他的确认为,这是让基拉不再战斗,密涅瓦不再受到威胁的最好方法——可是,他还没有天真愚蠢到相信,这样的“保护”就是正确的。

在当初目睹freedom被议长送进密涅瓦号,他就已经有了将基拉送走的念头。而今夜看见基拉的泪水,他彻底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密涅瓦号上如今战力充足,并不像过去那样再需要外来的帮助;虽然他也很想和基拉一起离开,回到奥布那边,但是密涅瓦上现在有个最大的问题存在——

真从操控台旁后退一步,转身望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红衣faith。

“我还以为你会阻止。”

阿斯兰笑了笑:“阻止?基拉在动摇,就算没有你的帮助,回大天使号是迟早的事。”

“喂,你难不成是——故意的?”

“没有。”阿斯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冰冷起来,“我并没有向基拉解释的打算,走到这一步是预料之中。更艰难的还在后头——只不过,现在,就让他稍微放松一下吧。”

真厌恶地皱起眉头:“你这家伙,到底在脑子里计划什么?”

“你是不会理解的。”阿斯兰淡淡地说,同时从腰后掏出手枪,对准真,“现在——违反军令的真·飞鸟,和我走一趟吧。虽然这次你不至于因为放走敌军士兵而被问罪,但是处分估计还是少不了的。”

真翻了一个大白眼,无趣地举起双手,朝男人走去:“你巴不得我被处分吧。”

“怎么会?虽然只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家伙,但好歹也算是个能用的战士——”阿斯兰抬头,颇为深意地笑了起来,“我怎么可能会舍弃你呢?”




26.


真呆在密涅瓦上的拘禁室里,躺在狭窄而硬的木板床上闭目养神。上辈子还有雷陪着他,但这次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呆着——啊啊,真是无聊。

不过这种安静的气氛给他了不少思考空间。他回忆起过去,现在这个时候和当初他送走史黛拉差不多,所以接下来发生的就应该是毁灭柏林事件。当初坐在毁灭高达上的人是史黛拉,但这次应该不是了,毕竟阿斯兰已经把对方送走了——虽然到底送到哪儿,他还不清楚,但总归不会像是过去那样送回穆的手里……

想到这儿,真不禁一阵寒战。啊,要是以前的阿斯兰,他能百分百的确信,但现在却没全然信任那个家伙。也不是说阿斯兰彻底变成个坏蛋,而是那人身上身上现在总是缠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息,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样,将所有情绪都吞噬了进去。

但是,果然还是很奇怪。

真皱起眉头:虽然作为基拉的副官,了解了很多过去的故事,并且还亲眼见证了当初悲剧与阿斯兰蜕变的人——他很明白基拉对于阿斯兰的意义。两次大战中,阿斯兰某种程度上都是选择了基拉的方向;巴尔特菲尔德舰长也说过:“想来也是很理所当然的是吧?正义到了最后,总会追求着自由。”那股就算是旁人看来都过于奇怪而执着的情感,他只是模糊地有一个理解——尤其是当年基拉死在他面前后。那种疼痛,绝望,不敢相信的撕裂感,和对整个世界的质疑与迷茫——

失去了方向与目的,一直以来生存的世界就此轰然倒塌。

说实话,真对自己的性格还算有点自觉,特别是当初被穆找出来与阿斯兰吃晚饭对峙后——可就算是过去眼睁睁失去基拉的他,也只是短暂产生过开着命运去华盛顿扫射一空的疯狂想法,却很快在悲痛中掐断了这样的念头。因为那是基拉想要守护的世界;而就算那么做,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争端只会不断扩大。这绝对不是基拉想要看到的。

看吧,就算是真·飞鸟也能明白的简单道理,但是那个理智出名的阿斯兰·萨拉却拒绝接受,还成为了那个毁灭了世界的疯子。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真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当年,还有什么他未曾了解的事情发生了吗?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拘禁室的大门被打开了。雷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午饭。

真赶忙从床上跳起,走到栏杆边:“啊,谢谢。”

雷也不说话,把餐盘推了过来,看着他接过后吃了好几口,这才非常缓慢地开口:“……真,很喜欢那位基拉·大和吗?”

“哈?”真嘴里塞着菜,模糊不清回答,“大,大家都很喜欢吧!他很强,而且又很温柔,帮助了我们很多次……”

“是吗?”

真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比较好。记忆中的雷是他的好友,却也是迪兰达尔议长安排的一枚重要棋子。他不敢再说,生怕在好友的眼中暴露什么不应该说的信息。可令人惊讶的是,雷靠在了墙边,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很讨厌他,毕竟在学校时,你提过Freedom和奥布的守卫战——”

真低下了头,过去他确实是这么想的,面对死亡的恐惧与悲伤早就了他无力的愤怒,然后一股脑地倾泻到一个目标上。

“但是,确实,基拉·大和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雷轻声地说。

“雷,怎么了吗?”

“……之前在那个地联的实验室——算了,不提也罢。”雷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所幸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敌对的理由……”

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压低,真并没有听到后半句话,刚想困惑地发问,雷却率先开口:“一个问题,真。如果是为了那个人的话,无论怎样的对手,你都会战斗吗?”

真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那不是当然的吗?你问这个干什么。”

雷愣了愣,很快回复了原本的神情,说:“没什么事……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刚才我们接到迪兰达尔议长的直接命令,前往柏林支援那里几乎全灭的扎夫特军。”

“你有没有听到关于我的处分?”

“阿斯兰似乎帮你求情,免去了实际的处罚,毕竟基拉不是扎夫特——但是一些小惩罚还是有的,所以你可能要在这里再呆一阵子。”

“哈?”真着急起来,“可是你们不是马上就要去柏林了吗,万一需要战斗——”

雷却淡淡地说:“放心,密涅瓦上还有阿斯兰,还有我和露娜。想必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真出击的吧?”



结果,真是在柏林战场几乎要结束时,才被放出来。他连坐在毁灭高达里的驾驶员都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就听见外面在热烈讨论战场上阿斯兰和基拉的默契配合。

“啊,没想到Freedom也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个怪物呢!”

“阿斯兰·萨拉不愧是上次大战时和基拉桑熟识的驾驶员,哎,真的是两三下就解决掉了呢!”

“将伤害减少了许多,不过柏林……唉。”

“所以说基拉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密涅瓦号啊!”

“大天使号是以前的呆过的地方吧?”

“哎——但那个战舰,上次不管是我们还是地联,还是奥布,都打啊!”

“把局势搅得更乱——”

“我还是觉得基拉桑能留下来就好了。”

热烈的讨论的船员看到真走进来,都赶忙闭上了嘴。一个脾气不好的,还狠狠地瞪了真一眼——真气得差点没朝人脸挥舞起拳头。还是身后的露娜赶忙拉住了他:“好啦好啦,人家也没说错什么吧。赶紧坐下来吃饭吧。”

“根本从前提上就全错了!”

真气呼呼的吃完饭,跑到房间里调出了刚才的战斗录像来看——红色与蓝色的MS交错飞舞在空中,确实配合无间。那个毁灭的驾驶员也确实不是史黛拉,而是一个男的,大概也是地联基因改造过后的新人类吧。另外,他也注意到了穆的机体和过去一样被基拉击落,并被大天使号回收。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呆在飘雪的北国,在寒冷的船舱中收听了迪兰达尔议长关于logos的演讲。内容和过去听到的一样:“……如果想从这种毫无价值,战火连年的日子中得到解脱,如果想回到自己向往的和平生活中,如果讨厌战场,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只要任何人有以上的想法,我们一定会支持他。”

真凝视着屏幕中的画面,有些惊讶地看到剪辑中出现了Freedom和Savior共同击坠毁灭的片段。

之后,议长身后出现了那位粉色歌姬,进行了和平的演讲——议长终于引出自己的目的:“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不断鼓励大家发动战争,不去战斗便是懦夫,不支持他们便是叛徒,四处叫嚣,迫使我们拿起武器,告知我们应该攻击的对象。他们根本是一群不想让世界恢复和平的人……我衷心希望一个不再有战争的和平世界,而执意阻碍世界和平来临,就是真正敌人,logos。我们应该与他们战斗,我势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不少船员被鼓动,小声交谈着支持议长的言论。而真在人群中四处寻找阿斯兰的身影,却发现那人到处都不在——

“那家伙,怎么回事?”真大步地走在回廊上,有些焦急地自言自语。“下一步,议长就要下达对大天使号和Freedom的击坠命令了——该死,他打算怎么做?”



几日后,正如真所料,密涅瓦号接到了迪兰达尔的直接命令。

“什,什么?”

站在更衣室的雷拧起眉头,望向惊讶的他:“为了清除大天使号这个不确定因素,消灭大天使号的“天使坠落”作战,并回收Freedom以及其驾驶员的命令——你也听到了不是吗?不用击坠freedom,大家都感到十分高兴。”

“等下,可是——”

雷换完了驾驶服,拉着真走出门外:“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不能出击的禁令而耿耿于怀——但是,阿斯兰在之前的作战中都表现良好,所以你大可放心。而且他虽然和你合不来,但是关心基拉·大和的心情是一样的——”

真整个人如坠梦中,耳边响着雷平静而没有什么起伏的语调。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努力地想:到底,到底有什么地方变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法做,几个小时之后,“天使坠落”的行动开始了。




27.


基拉单独驾驶着Freedom,保护着大天使号进行撤退。

熟悉的仪表盘,瞄准,开枪——一切对他来说十分熟悉,也有些陌生。前不久他还和呆在plant,呆在密涅瓦上,甚至和扎夫特一起战斗,此刻却不得不挥刀相向。

他和大天使号的所有成员一起听了迪兰达尔议长的演讲——在作出那样令人震惊的发言后,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那个男人,已经打算要舍弃所有不稳定的因素了吗?卡嘉莉过来安慰他,作为两个见过议长的人,他们想要交谈些什么,却都只能沉默。

基拉很清楚:迪兰达尔议长的演讲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任何错误,却将尖锐的矛头对准了logos。因此仇恨有了发泄的目标,解决方式也并不是会谈,和解,而是精心设计后的战争与暴力宣言。议长得到了他想要的言论优势,而战争的硝烟也会进一步扩大。

但是——毕竟曾经有所了解,面对面地交换过彼此内心的想法。想要终结战争的想法,大家难道都不是一样的吗?

“可恶!”

他摇了摇头,甩去杂乱的念头。如今卡嘉莉还在大天使号上,同时上面还满载了奥布剩下的军人和MS,他和玛琉小姐必须把火种送往奥布。眼看着追兵越来越多,几乎将大天使号包围,他心中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立即写了一封信息,发给了大天使号:以保护卡嘉莉为第一位,逃亡海上。

然后,他抬手击坠了一架扎古,却听到机体后响起警报:追逐他们的扎夫特军舰又增加了一艘,他抬头看去,却吃惊地看见了密涅瓦号。

“怎——”

怀疑的话说到一半,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基拉咬紧嘴唇:是的,回到大天使号上那一刻,他就应该明白,迟早有一天他会和扎夫特战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玛琉桑,还没——?”

大天使号奋力地想要挣脱扎夫特的包围,前方不远处就是海岸线。战斗并不需要对对方进行打击,只要防守,只要在他能护卫大天使号成功下潜,就没有任何问题!

基拉坚定了决心,操纵着Freedom躲开身后的光线——但忽然,雷达上显示出一辆机体迫近,他一回头,发现灰暗的雪地中那道熟悉的红色影子。

“Savior……阿斯兰?”

不久前,他们俩人还一起联手击败了毁灭。但那个时候情况紧急,而他又吃惊的发现了穆先生还活着的这一冲击性事实,所以在战场上基本也没有怎么和阿斯兰交谈,问问真如今的状况——甚至分离时,也只看到了对方飞向密涅瓦号的背影。

可现在,阿斯兰来到了他眼前,从对讲机里传来那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好了,基拉——现在,和我回去吧。”

回、去?

回到哪儿,去到哪儿?

“迪兰达尔议长给密涅瓦号下达的命令,只有击坠大天使号——但是对于你,原文是回收Freedom以及其驾驶员。”阿斯兰继续说,“所以,跟我走……呐?”

红色的机体朝他伸出了手,穿着zaft军装的少年站在他的对面——基拉心头猛地窜上一股怒火:什么叫“只有击坠大天使号”,“回收Freedom以及其驾驶员”?!他推满推进器,抽出光剑,朝着阿斯兰砍去:“别开玩笑了!阿斯兰!”

阿斯兰操纵着红色的机体轻巧躲过他的攻击。

“迪兰达尔议长的那个发言,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样下去根本没法阻止战争——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和你回去的话……我不是扎夫特军,我应该回去的地方是大天使号,大家的身边!”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是被密涅瓦号追击的大天使号受损了。基拉顿时心急如焚,匆忙展开机体羽翼飞去,却不想阿斯兰紧随其后,朝他开枪。

“阿斯兰!”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阻止战争吗?只靠你,只靠卡嘉莉,只靠大天使号?我是zaft军没错,可在这样的战场中,所有人都是被牵着鼻子走——基拉,你难道就能保证自己绝对正确,走的路最终能确信无疑地通向没有战争的明天吗?!”

基拉愣神了片刻,但是没有功夫抽身回答;他又看到几台机体逼近了大天使号。

“——所以我们才在努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还没开始就要结束——难道连这样的事,阿斯兰都要阻止吗?!”

视线中已经能看到那灰白色的海岸线了,基拉涌起一阵欣喜,却紧接着被迫近的警告声打断——他匆忙地转身,堪堪挡下对方从肩膀上砍下的一击光剑,却仍然被冲击力甩出去一段距离。

“只要人类还存在一天,战争就不会停止。正因为经历过,我们这些战士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但是也正因为是战士,所以也永远没法找到解决的方法——”阿斯兰逼近,第二支光剑狠狠砍在盾牌上;一阵爆炸声传来,基拉不得不舍弃掉手中的盾牌。

通讯中传来一声嗤笑:“……啊,和平,没错,议长在冠冕堂皇的借口下偏信什么荒唐的命运,这种事我早就一清二楚——”

基拉猛地拉起操纵杆,不愿意和阿斯兰打近身站。那红色机体却一次一次地靠近他,通讯中传来对方的呐喊——他有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阴云密布的海岸上:他们愤怒地嘶吼,互相厮杀,直到一方灰飞烟灭。那回忆至今仍深深刺痛他的内心,漫溢出永恒的绝望——基拉狠狠咬住嘴唇,驾驶着Freedom慌忙地向海的方向脱逃。但是机身忽然猛地踉跄,发出巨大的警报声。左侧蓝色的羽翼被对方撕扯了下来。

“可恶、既然如此,为什么阿斯兰还——?”

红色的机体因为一系列暴风骤雨般地追击耗尽了电量,护甲短暂的变暗。趁着阿斯兰通过氘核光束供电系统充电的片刻,无心恋战的基拉逃往海上;眼看着大天使号就要脱逃成功,他才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可下一秒,从身后突然射来的光线,在他下意识的躲避后,仍然精准地轰掉了Freedom的右手。

“阿斯兰——!”

“因为被杀了就要杀死别人,因为无法保护他人就憎恨自己——这是理所应当,没法改变的事吧!一次一次一次地轮回,这种战斗根本没有终止的一天,卡嘉莉是,拉克丝是,基拉也是!“

Savior的不知何时手里紧握着斩舰刀,紫色的光刃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基拉匆忙向后躲,却仍然被夺去了一只腿——不,不对。基拉此刻才骤然回神:这根本不是阿斯兰的战斗风格。像是瞄准了他的攻击死角一样,那股寒意几乎要透过挥舞的光刃穿透驾驶舱,扑面而来——

阿斯兰、是真的想要对我——?

悲愤和困惑无法抑制地喷涌出来,基拉颤抖的质问都带上了痛楚:“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一起去战斗的尽头寻找答案吗,阿斯兰!”

“啊啊,没错,寻找答案,”因为看不到阿斯兰的表情,只能听到通讯中传来的带着细微杂音的话语;紧绷到极致的低吼,却近似破碎的悲恸,“你根本没有兑现诺言,基拉!抛下了我,独自一人、一个人……死去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明天可言。那就是答案,战斗的尽头,我找到的答案啊!”

基拉睁大了眼睛,有一瞬间愣住了。这样的空袭让阿斯兰再一次开枪击中了他的肩膀护甲,他躲闪不及,几乎快要坠下海面。

——答案。诺言。

——不用再做噩梦了。不用再战斗了;让我来保护你吧。

各色各样的画面飞快地闪过基拉的脑海,在震动,爆炸与通讯中传来的嘶吼之中,在被逼到极限的的危机之中,他像是终于从这迷雾之中抓住什么似的;留在plant,留在密涅瓦,封闭的freedom,言语的束缚……最终,脑中的回忆定格在了那日黄昏中,阿斯兰紧紧抱住他的片刻。

——这样的话,一定,一定,能再次——

基拉骤然睁大了眼睛,手微微松开了操纵杆。而就在这片刻,Savior手持的斩舰刀猛地刺来,贯穿了Freedom的腰部。





28.


真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梦。

讽刺一般的,自己的位置与过去的阿斯兰颠倒,机甲碰撞而发出四溅的花火。他半路中因为无法忍受不断的舰体摇晃和雷的注视,跌跌撞撞地冲进舰桥里,跟所有人一起目睹了海上发生的一切——

因为美铃之前打开了通讯频道,所以前方机体里二人的掺着杂音的嘶吼清晰地传到他们的耳中。犹如悲剧的高潮一般,红蓝二色的机体在飘扬如灰的雪花中相互厮杀,噪杂的只言片语传达着无法企及的夙愿——分离,愤怒,痛苦与悲恸。

真倒退几步,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却无法阻止屏幕中的Freedom一步步地被削去羽翼与肢体,挣扎着逃往海面;虽然有些许不同,但仍然无比清楚地唤醒了他过去的记忆。

是他——那时候是满怀仇恨的他,死死地盯住翱翔于天际的蓝白机体,将其拖入冰冷的深渊。到现在,竟然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当初动手的时候,基拉……基拉他是如此痛苦地发出悲鸣的吗?

真几乎不能思考,也难以呼吸,双手紧紧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大喊大叫,或者阻止眼前发生的悲剧——可却根本动弹不得。因为他是那个曾经斩落Freedom的人,他是那个唯一能理解阿斯兰所有嘶吼和挣扎的意义的人,他是让这一切发生、而无法挽回的人。

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屏幕,听到舰桥上响起各种杂乱的声响——炮击的声音,摇晃的眩晕感,血红的光束射向海面。伴随着阿斯兰的咆哮:“……死去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明天可言。那就是答案,我找到的答案啊!”

真骤然睁大眼睛;紫色的光刃将蓝白的机体贯穿。

无数的呐喊与恸哭似乎都在刹那间归于寂静,只剩下那头断断续续地传来一声轻柔又无奈的叹息:“阿斯兰,我……”却在下一秒,被爆炸声所彻底吞噬。血红的火光挟裹着漆黑的烟雾,瞬间吞噬了所有的视线。

库拉缇斯舰长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不,这不可能!”可是一旁的仪表盘上,Freedom的机体已经成为了鲜红的“Lost”。

真猛地回过神来,踉跄地转身跑向电梯。舰桥上的人这才注意到他,慌忙喊“真”,却无法阻拦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冰冷墙壁的那头——

真狂奔在狭窄的走廊上,撞到了人,摔倒了,却像是没有知觉,爬起来继续跑——坠毁的自由,成为了烧灼的幻影。在他心底的某一处,或许也和那人一样,明白:这个充满混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自由。

他一口气跑到格纳库,直到站到impulse前。修缮机体的几个士兵看到了他,匆忙冲过来拦他,在耳边大吼:“你小子的禁令还没结束呢!怎么就敢出现在这儿——”

真奋力地挣扎,大吼声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放开我!基拉、基拉他——放开我!我要去找基拉!”

眼看着他就要挣脱成功,又有几个机师跑来抓住了他。有人报告了舰长,库拉缇丝舰长立刻下达命令:“给我看好了他,绝对不能让他出击!”

整个密涅瓦号似乎乱做了一团,不断有人匆匆地跑过,小声交谈着当前的作战情况:“大天使号被击坠了?”

“基拉桑呢?freedom呢?”

“——不,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结束了吗?”

“我是听舰桥上的人说的——。”

“正式的通知呢?”

真狠狠的抓住扑来阻止他的诺威的肩膀,像是脱力一般地朝周围人挥舞着手臂,却没法阻止喉咙里发出哽咽一般的声音:“我,是我……”

“真!”诺威抱住眼前的朋友,和其他机师一样,陷入了两难的迷茫中。他们大都无法相信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击坠事实:关系那么要好的那两个人,怎么会——?

但是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发射跑道的舱门缓缓开启,残破而用尽电量的Savior返航。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红色机体抱着一个残损的驾驶舱。眼尖的机师一眼就认出了:那时Freedom的胸前驾驶舱。

真睁大了眼睛,猛地用力挣脱了周围人的束缚,朝落地后开启了驾驶舱的Savior跑去。但这时,库拉缇丝恰巧带着一队医务人员来到了格纳库,看到眼睛发红朝阿斯兰跑去的真,立马大喊:“快拦住真!”

从savior下来的阿斯兰对格纳库发生的混乱置若罔闻,脱去头盔后,他面色空白,却步子急促地跑到那伤痕累累的驾驶舱前。

漆黑的舱门被爆炸的高温所溶解了一部分,又灌进了海水,很难打开。应急脱出按钮被卡住,阿斯兰直接上了手去掰,全然不顾碎片和高温划伤自己的手。几个机师见状也赶过来帮忙。

几分钟后,Freedom的舱门终于在众人的努力下缓慢开启。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血腥的高温热气息。几个帮忙的机师在看清里面的景象后倒抽一口冷气,年轻的尤兰甚至发出了一声惊叫,差点从边缘摔下去。

——穿着蓝色驾驶服的基拉失去意识地倒在椅子上,头盔里正以肉眼可见地在不断渗血,将驾驶服的前襟都染红。他的一只手还放在仪表盘上,被掉落的碎片贯穿,闪烁的仪表盘上玻璃破碎,一片血肉模糊——所有人都无法相信不久前还在密涅瓦上温柔笑着的少年,此刻会如此破碎地躺在驾驶舱中,好似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沉默和震惊充斥着人们混乱的思绪,只有阿斯兰毫不犹豫地动了起来,在他人还颤抖着抽泣的时候,抬脚迈进那漆黑而血腥的驾驶舱,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对方严重的伤口,将基拉从里面抱了出来。

接着,他回头朝着下头的人大吼了一声:“医护班!”

这时候,被库拉缇丝舰长紧紧抓住的真好像才从噩梦中惊醒,喊道:“基拉!”双眼中那个沾满鲜血,被男人紧紧抱在怀中的身影变得清晰——他仿佛抗拒着某种幻影一般痛苦地摇着头,猛地甩开舰长的手,然后发疯似的向前方跑去。

他几乎是整个人扑到了基拉的担架前面;医护人员正小心地脱去少年的头盔,解开胸前的驾驶服;淤青和伤口因而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真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碰,却根本找不到完好的地方,于是只能抽噎着喊对方的名字:“基拉——基拉?可恶,队长——求求你,快睁开眼睛……”

他濒临崩溃的大脑甚至已经分不清记忆与现实,眼前的景象与过去重合,他怀抱着浑身是血的基拉,如何恸哭,绝望,挣扎,都无法挽回那已经逝去的生命。泪水脱眶而出,砸在白色的担架上……基拉、基拉……如果连基拉都、没法保护,那么他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是,模糊的视线中,像是听见了呼唤——那伤痕累累的指头微微颤抖了一下,紫色的眼睛缓慢地张开,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

真和阿斯兰同时惊喜呼唤:“基拉!”

“阿、阿斯兰……”

基拉意识还有些模糊,但仍然挣扎着伸出手,声音因为受损的声带和疼痛而几不可闻,轻得几乎如同一声叹息:“我……明白……”

“不要说话了,基拉!”阿斯兰跪在他的身边,弯下腰来捧住对方的手,声音颤抖,“没事的,你会好好的。所以现在就先休息——”

可基拉撑着沉重的眼皮,努力地开口说话:“阿斯兰……的……决心。”

阿斯兰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脸颊,传来一点热度。他却像是被烫到一样,表情终于出现一点松动,冰冷的面具后泄露出恐惧与痛苦,双眼迅速凝聚起泪水:“基拉……”

基拉这才好像是松了口气,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我、最……喜欢……阿斯兰,所以……呐?”

脸颊滑落的泪水滴落在基拉的手上,阿斯兰低垂着头,喉咙里挤出泣不成声的悲鸣:“对不起,基拉,对不起,我——”

医护人员拿来了氧气面罩,就地对几块严重的伤口做了简易包扎。基拉艰难地移动视线,落到了另一侧的真身上:“那就……拜托——”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越来越艰难。“你们两个,让开一下——”医护人员看了一眼测量的心跳和血压值,“这孩子现在还很危险,我们还需要做几个缝合手术。”

“等——”真反射性地要去挽留,但阿斯兰已经把手放开了。医护小队匆忙带着担架离去,直至消失在门外,格纳库里仍然维持着反常的寂静。

真还跪在地板上,呆愣愣地望着不远处Freedom残损的驾驶舱以及滴落的血迹。可他身侧的阿斯兰却不知何时已经整理好仪表,缓慢地站起身来,踉跄地离开了聚集此处的人群。



29.


基拉的应急手术大约持续了几个小时,之后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仍旧处于昏迷状态。密涅瓦上的治疗设备毕竟有限,为了尽快治疗,库拉缇丝舰长以最快的速度,开足马力往扎夫特的直布罗陀基地开去。但是军舰一进港,一队据说是议长直属的医疗人员就用专车将基拉带走了。

真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大概已经是迪兰达尔议长早早就谋划好的;击坠大天使号,夺回基拉·大和——好一出名正言顺的戏码。密涅瓦号上的大多数人都几乎没有对“天使坠落”计划的不满,抱怨也大多数对准了所谓“夺走了基拉”的大天使号,以及亲自执行了命令的阿斯兰·萨拉。

当然,那天在场的机师们都为阿斯兰说了不少好话,毕竟军人服从指令是很正常的事,阿斯兰也在击坠之后及时地把人救了回来——

真面无表情地走在过道上,忽视了来往士兵们的窃窃私语。他记得不久后,迪兰达尔议长就要召见他们,给予destiny和legend两台新机体。

所以他要赶在那之前,把话先问清楚。

真在阿斯兰的门口停下,摁下通讯键:“喂,你在的吧?开门。”

几秒的沉默之后,门被打开。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发出幽暗的光。阿斯兰坐在椅子上,转身注视着他。真走进来,门在他身后紧闭——房间重新陷入沉重的黑暗中。

然后,真从身后掏出一把枪,打开保险栓,对准了不远处的阿斯兰。

阿斯兰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真狠狠地咬住嘴唇,低吼道:“竟然、竟然做出那种事——阿斯兰·萨拉!别再自以为是的遮掩,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这样好吗?”

“反正你都已经疯了,再放任你下去,世界说不定又会想之前迎来毁灭——”真皱起眉头,“竟然对基拉动手,杀死你的理由还不够吗?”

“我不是说这个。”阿斯兰平静地说——此时他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不久前在格纳库中的状态,重新回到了那个滴水不露的状态,“你确定想从我这里,知道真相吗?”

“哈?”

“有些事最好永远不知道。不知道的死去反而是一种幸福。”阿斯兰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又重新攥起,闭上眼讽刺般说道,“明明我早已下定决心的……但是、基拉——”

那声呼唤的尾音染上了些许哭腔,真放下了枪,迟疑道:“你——”

“……事到如今,你知道了也无妨。”阿斯兰深呼吸,收敛了外泄的情绪,重新抬起头来,“迪兰达尔那家伙,估计很快就会舍弃我了。毕竟他给我的命令是夺回Freedom和基拉……我怎么可能把Freedom再交给他。所以,很快就需要你发挥作用了,desitny的驾驶员。”

“喂,你到底在那边自顾自的说什么!”真急了,重新举起枪,“不要无视我的话!”

阿斯兰扯了扯嘴角:“那么故事该从哪里讲述比较好……就从你所知道的、蓝色波斯菊的悲剧开始吧。”

世界毁灭的开端——



“正如你所了解的,我是在基拉葬礼之后正式从奥布离开,重新加入扎夫特的——”



阿斯兰提着行李,走在扎夫特的议会大楼中,如血的夕阳将地板染得一片血红。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街道,现在却如此空荡……通往议长办公室的路已经太过熟悉,闭着眼都能到达。他停在紧闭的大门前,忽然感到一股厌恶:他实在对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好感。

门外通报的士兵为他打开门,门后露出几个扎夫特军官和议员,其中还有熟悉的面孔,以及中间粉色头发的女孩。

“阿斯兰。”现任扎夫特议长拉克丝·克莱因走了过来,“你来了。”

阿斯兰并没有像过去那般朝着各位大臣和议长敬礼,视线始终焦距在眼前拉克丝的身上,开口问:“……调查如何了?”

拉克丝垂眼,将阿斯兰带到会议桌旁边。屏幕上投放出无数的照片和资料,同时一身白色军装的伊扎克·玖尔继续着方才未完的报告,皱着眉头说道:“……现在二一九悲剧的主犯已经确定是蓝色波斯菊的残党无疑,大西洋联合对此并不知情,显然不想牵扯其中,主动与我们进行了联合调查。”

拉克丝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于是伊扎克继续开口说了下去:“根据他们的资料显示,他们是通过葬礼那几日的大量人员流动而混入plant。目前主犯三人已经逮捕归案,还有两名从犯在逃——现在我们还无法确定plant是否残留余党,因此建议维持等级三的安保警戒……”

阿斯兰正迅速浏览着桌上大量的信息:染血的街道,恸哭的人群,和炸弹引起的火灾……数十个被扎夫特特务小队锁定的面孔。他憎恶地攥紧了拳头,却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但是,关于联合军演上的暗杀,所有的主犯都否认了参与。”

所有人都吃惊极了,阿斯兰猛地抬起头:“什么?”

“由于此案特殊,所以军部已经把所有的审讯手段都用上了,”穿着军服的塔德·埃尔斯曼沉着地说,“他们没有撒谎的必要,我们也不会给他们说谎的机会……杀害基拉·大和准将的凶手另有其人。”

议长办公室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阿斯兰死死盯着那张燃烧着鲜红火苗的照片,瞳孔震颤,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不是蓝色波斯菊——那么、到底是谁?

拉克丝沉静地声音响起:“我明白了。那么,玖尔先生,将如今调查资料整理后送过来这里。埃尔斯曼先生则继续追查,虽然这几个人否认了,但不代表背后的蓝色波斯菊完全摆脱了嫌疑。此外,logos的残党也需要注意……因为在奥布举办的联合军演参与者众多,袭击的原因还不甚清楚,因此还要注意其他可能涉案的极端组织。”

“是!”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希望是我多想了……但哈尼夫斯议员,请务必做好plant的情绪安抚工作,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

“是!”

“在这里,我要再次重申,此案关系重大,我需要立刻、马上知道真相。”拉克丝的声音坚定而平稳,“辛苦大家了。解散。”

几位军官和议员陆陆续续地走出办公室,伊扎克在经过阿斯兰身边时,沉默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阿斯兰却连朝自己好友微笑一下都做不到。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拉克丝这才走过来,两人一起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不用在他人面前保持坚强镇定的模样,阿斯兰注意到拉克丝忽然显得疲惫而无助。在奥布时,卡嘉莉几乎每天晚上都哭着从梦中醒来——而与基拉日夜相处的拉克丝,这些日子里到底经历了如何的悲痛呢?

阿斯兰有些茫然,他摸上心脏,只能感到一阵阵钝痛。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对悲剧的反应功能,身体却还本能的,时不时地出着故障。

“……我有时候,会忽然觉得很累。”拉克丝忽然开口,像是曾经的小女孩那样,收起双腿,紧紧抱住漆黑的裙摆,“明明最开始选择回到plant时已经下定了决心,有接受肮脏和背叛的觉悟……为了大家曾经的努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们——最开始那段日子,就算多累,多艰难,都觉得这是十分有意义,能够为之努力的事业。”

阿斯兰望着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现在,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拉克丝轻轻碰了碰自己胸口,“人的心,果然都是偏的呢,阿斯兰。”

“拉克丝……”阿斯兰深深吐出一口气,“是想要,我的鼓励吗?”

“说不定是呢?”拉克丝偏过脑袋,笑容不达眼底,“啊啊,我或许是被基拉的宽容给惯坏了吧……你看,即便真他们总说基拉多么严格,但是也不忘记夸赞他的温柔——那个时候,我就忍不住很骄傲地想:对我,基拉总是那么、那么温柔呢。”

阿斯兰苦笑着闭上了眼睛;那双紫色的眼睛无数次地靠近他,嘴唇吐出撒娇一般的柔软话语。那曾经是他一人独享的特权,却又是唾手可及的美好,如今却——

“你还不能说累,拉克丝。在找出凶手之前,在给世界一个回答之前,我们都没资格那么做。”他缓缓站起,再次拎起行李,“互相安慰只会加深无能为力的悲伤。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是现在不是做那个的时候。”

拉克丝望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露出今日见面第一个柔和的表情:“……谢谢你,阿斯兰。”

“明天我会准时去军部报道。”

“这样好吗?我还是坚持原本的建议,去哈尼夫斯议员那边的工作更适合你。”

“不。”阿斯兰走向大门,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拉克丝,“你也说了吧,人心总是偏的。只有这件事,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



“那时候,我的想法还很单纯。跟了几天军部的审讯工作,也算得上发泄了心情——就算差一点失控的时候,好在有伊扎克拉克丝他们。日子很艰难,但因为每天都很忙碌,所以也无暇顾及别的,只有偶尔入睡前会想起……那就让自己忙到什么都不想,直接昏睡就好——我是这么想的。”




“是——大西洋联邦?”

阿斯兰难以置信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面色冷酷的播报员紧急插播着爆炸性新闻:改造人,基因改造……追根溯源,人类的欲望,建立在无数失败品上的人工子宫;完美的协调者。

电话那头传来伊扎克暴躁的声音:“该死,快关掉电视——虽然电视报道和对外说是敬业记者的深度调查,但是这些资料在plant只有少数高层知道,如果没有人提供的话,根本就不可能随意外流——”

记录在纸张上的数据,克隆人,被杀死或墙壁的研究人员,废弃的殖民地,泡在水中的无数死去的婴儿,以及照片上相依偎的夫妻;那女人的褐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和基拉几乎相差无几的清秀样貌。屏幕的下面的边框滚动着播放了几个月前扎夫特高级军官暨奥布准将基拉·大和的葬礼悲剧——阿斯兰猛地抓住自己的脑袋:“等、等下,你说什么,plant有人知道?是谁?”

“笨蛋,不要多想!只有克莱因议长,几个参与过亚金·杜维战役的高级将领以及基拉的私人医生知道。我们也是,在被报道出来之前,对这种东西根本一无所知啊!所以,当初追踪这一切的蓝色波斯菊,还有克鲁泽队长……大西洋联邦大概是前几天的舆论风向转移,就干脆借这个机会,又要向扎夫特发难——!”

不、但……那些人在说什么?完美的协调者……欲望和罪恶的化身?是在说基拉吗——那个明明懒得要死,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一点都不做,除了MS战和编程良好,其他基本上都需要别人帮助的基拉·大和?

“喂?喂?阿斯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快给我把电视关掉。那上面说的都是假的,你指望自然人对协调者能写出什么好的新闻?今天下午三点的例会不要忘记了,该死,我的报告还没有写——明明那边调查陷入了僵局,现在却又冒出这种事!”

新闻的报告搞一段落,但紧接着画面就切到了各大地球都市的游行抗议活动。人们举着大大的牌子,上面写满了各色抗议基因编辑,视协调者不人道的标语。plant的旗帜和领导人的照片被就地点燃,拉克丝和基拉的面容在火中萎缩,扭曲,变成灰烬——

阿斯兰猛地一拳打在桌子上,发出的剧烈响声把电话那头的伊扎克吓了一跳。

“别开玩笑了!”他愤怒地大吼,“基拉为了阻止战争才一直努力战斗至今,寻找着大家能够和平共处的答案——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要让他背负起再次开启分歧与战争的责任吗?那些人,他们明明——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基拉、基拉只是——”

“阿斯兰!”

阿斯兰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缓慢地扶着桌子跌坐在椅子上。流血的手毫无知觉,他双眼放空地盯着充满了混乱的电视屏幕,那些自然人脱口而出的尖锐话语,一次次地划伤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你在家里呆着不要动,我这就过去找你。”伊扎克挂掉了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嘟嘟的响声。阿斯兰抬手遮住眼眶,感觉太阳穴剧烈跳动——但在如此强烈的悲伤和愤怒中,他却仍然无法流下一滴眼泪。

“哈……已经,流干了吗?”他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就如同哭泣,“基拉,基拉……”



“啊,你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扎夫特的吧。就算是你,大概也能猜到那几日爆炸性的滚动新闻,以及地球各位领导人随后发表的形形色色的声明——其背后并没有那么简单。扎夫特忙于警备和调查二一九事件而根本无暇顾及,混乱在暗中咨询,成为后来我堂而皇之得以向地球军宣战的借口之一。但是,其实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我不会让基拉背负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也不会放过杀死他的凶手——这是我当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阿斯兰抬起头,望向真——那目光中透出的,几乎能凝结的冰冷目光,让真忍不住发抖。少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终于出碰到了这个男人埋藏最深的情感;多年前,落荒而逃的他所不知道,不了解的真相。

“……直到那个时候,我还和你一样,还心存一点点希望。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基拉,他拯救过的人,他所关心过的事,他守护着的,热爱着的世界。

“没错,直到,我知道杀死基拉的凶手之前。”







30.


“帕拉斯?那是什么?”

阿斯兰奇怪地看着手里的资料。之前在地球上进行调查的扎夫特小队加急信息送到plant,作为负责人之一的他才匆匆赶来。不过最近地球和plant的关系因为之前的新闻又变得紧张起来,他也用了不少手段才隐姓埋名地跑到这里来——而负责人之一的巴尔特菲尔德队长却给了他这样一个他从未听过的组织资料。

穿着如平民的巴尔特菲尔德依靠在窗边喝了一口咖啡,坐在阿斯兰对面的穆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脸上丝毫未显露出对方那般轻松如玩笑一般的神色。巴尔菲尔德开口道:“怎么,你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说吗?希腊神话中,战争女神雅典娜曾经有一个要好的玩伴,是河神之女特里同。但在一场战争中,特里同却被雅典娜失手杀死,悲痛欲绝的雅典娜改名帕拉斯……我们似乎只知道雅典娜,却很少知道帕拉斯呢。”

“所以?”因为是在敏感时期,这个听上去好似旁门左道,还略有不详意义的神话故事让阿斯兰皱起眉头。但他没空细想,而是晃了晃手里厚厚一叠的资料,有些抱怨地说道:“不管怎么看,这只是一个组织良好的民间组织而已吧?嗯,战后军人以及军人家属,不论对象不论国籍一并接受,提供退伍后的技术和资金资助,帮助他们重回社会,还有专门进行PSTD治疗和阵亡士兵家属的心理疏导工作——”

“这些我们都知道,”穆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们和你的想法一样,没想要怀疑到对方的头上,但是,基拉这件事……实在是没有任何进度,我们不得不从头梳理过去的资料。因为注意到这个组织里头有不少军人,说不定会受到煽动什么的,所以就稍微多注意了一下……虽然蓝色波斯菊没有染指这里,因为里面有不少阵亡扎夫特家属是自然人——但这个叫帕拉斯的组织,似乎在内部,自发地孕育了别的极端思想。”

阿斯兰有些不相信:“极端……是什么?”

“某种意义上,真的是太讽刺了……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产生了战争。”巴尔特菲尔德垂下头,凝视着杯中的黑咖啡,叹息般说道,“但是他们这些人,自然人和协调者,产生了理解,其源头却来自仇恨。”

夕阳的光芒透过百叶窗照射进来,因而难以分辨男人脸上的神色。阿斯兰听见自己的胸腔中,好似预感到了某种悲剧的声音而疯狂地鼓动,而迟滞的大脑却让他脱口而出:“什——什么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穆站起来,走到阿斯兰的身边,试图安抚对方的心情。然后男人深深吐出一口气,解释道:“……道理其实很简单,你看,平民们是不会像我们这样明白战争背后的原理,上边的人想要那个,想要这个,然后刻意煽动仇恨,挑起斗争——经过两次大战,早已经疲惫不堪又千疮百孔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以外,其实大多数人,都只能无能无力地活在无知和残破的结果里吧?”

阿斯兰睁大了眼睛,迟疑地重复对方的话:“他们都,没法理解?”

“是啊,可是又没有办法这么甘心,就这么将痛苦原谅。可是,如果错的人不是自然人,也不是协调者,那么他们应该仇恨和摒弃的对象又在哪里呢?”穆叹了一口气,“换句话说:最简单而一目了然地想一下,在战争中活跃的是什么人?”

两方都无法仇恨?简单而一目了然?在战争中,战场上……阿斯兰拧起眉头,思考了片刻后却骤然愣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诶?”

“答案是军人。”巴尔菲尔德再次露出那种无奈而疲倦的笑,“站在这个房间的他,你,还有我。服从了命令,因为被杀而去杀害他人的我们;军人——就我个人来说,真的是完全无法否认的事实啊。”



站在门边的真踉跄了一下,背后贴上了冰凉的铁门。故事讲到这里,已经开始偏离他的理解,他拼命调动剩余的理智,艰难地思考:“不,可是……我们只是听从命令。战争什么的,和我们……”

自我反驳都如此单薄,手中的枪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真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紧闭双眼,又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漆黑中自己的双手,曾经无数次的紧握枪支,朝着别人开枪。因为是命令,因为是战争,因为要保护自己保护的人……所以是没办法的事吧?

然后,他击落了敌人,击落了Freedom,最后差一点连奥布也——

真努力地甩了甩,愤怒地质问:“等等……但这根本不是理由!就算他们说的有自己的道理,可是基拉——基拉怎么会就因为这种原因就被他们——”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阿斯兰猛地站起,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大吼道,“他们一开始瞄准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基拉,而是你啊!”

那句话如同最尖锐的刺,挑开了真内心深处最恐惧而又最不堪回首的伤口。

——记忆中的奥布,他从机体上下来,朝着不远处的那个白色身影喊了一声“队长!”那人应声回头,望着他的紫色眼睛漾起熟悉的温暖笑意;但是下一秒,却又被惊慌所笼罩。

“攻击扎夫特的高级将领和奥布的高官,做了这种事的话——就算是帕拉斯中那群偏激的家伙,也知道这么做一定会挑起争端,这并不是目的。目的只是憎恨……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但总有那么几个人无法容忍这种和平的年代还在奥布举行联合军演,在死者面前挥舞着杀死亲人的武器,还管以和平的美名……不管是扎夫特,地球军还是奥布,他们都盯上了好几个一般的士兵,当中正好有刚从MS上下来的你——”

——枪声响了,他被重重推到在地。而倒在原本位置上的,是浑身是血的基拉。

刺眼的血。大片的血。

真缓慢地滑坐在地,恐惧的泪水不间断地流下。过去,他知道的、他明白的——可那个是蓝色波斯菊干的吧?所以才会一视同仁的仇视所有人,朝他们开枪。大家都这么安慰他,不要多想,听拉克丝议长的演讲——而电视上公布的事实,不也是这么讲的吗?是他无能为力,所以没能保护住。本来,基拉死去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已经太痛,太绝望了,所以为了保住那岌岌可危的心,他从这个事实里逃脱了……原本,不就是这样而已吗?

真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双手,脑海中浮现出多年以前的奥布慰灵碑前,基拉微微笑着,朝他伸出手——而那双温暖的,保护了他的双手,却在他怀里变得冰凉。明明走错了路的人是他,明明沾满血腥的人是他,可是……

——为什么、死去的人不是我?

“可恶,可恶,可恶!”真重重地敲打地板,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阿斯兰站在不远处,低头望着地上的人影。愤怒渐渐地从他胸口褪去,在那如困兽濒死挣扎的哭泣声中,他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啊啊,曾经他有没有怪罪过真·飞鸟呢?说是没有,一定是谎言吧。或许直到如今,他心里还隐隐这么认为。

“……起来吧,真。”阿斯兰后退几步,坐回原来的座位上,声音强硬的回到平淡,“你是基拉拼上性命也想要守护的对象。如果要自我否定,只是对他行为的诋毁……不要连这一点都忘记了。”

真这才缓缓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颊,茫然地望向他。

阿斯兰用手掌抵住额头,其实他自己也不愿意再去回忆那段痛苦的记忆:为了寻找真相而落到地球的那两个月中,工作的每一天,找到的每一点证据,审讯的每一句话,都在一点点地将原本的阿斯兰·萨拉缓慢杀死。

他呼出一口气,疲倦地继续讲述:“总而言之……我们既然锁定了对象,接下来一切就很简单了。任务是调查,找出杀害基拉的凶手,仅此而已。所以,我——”




阿斯兰走在阴暗简陋的审讯房外,能嗅到被太阳炙烤的汗臭味充塞着狭小空间。犯人基本已经抓捕归案,但是他们毕竟是地球的地盘上,无法公开活动,都是在与当地政府反复交涉或者贿赂后,才勉强能进行抓捕和审讯工作,但是无奈能使用的各种硬件设施都很差……

现在的他,内心空空如也,仅凭借着本能在工作。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战场上苟延残喘的人,忘记了所有的目的,只是因为活着而活着吧……无论是听到怎样的惨叫和求饶,闻到如何作呕的烧焦肉味,他都能面无表情地坐下并开始审问。毕竟是军人,早就学会了如何杀人,也知道有时候死亡要比活着更幸福。更何况,在这里关押的所有人——都不是无辜的。

杀害基拉的凶手。阿斯兰发誓过:他一定会找出杀死基拉的凶手。

不需要前提,也不在乎后果。阿斯兰很清楚,如果再不给予自己一点微弱的信念的话,他一定会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崩溃。

身为前辈的穆一直在劝说他停止工作,告诉他:这根本没有意义,就算上交这个调查结果上去,plant想必也不会公开。在这种两方关系紧张的时候,根本不会需要这样的多余的因素来动摇本就摇摇欲坠的根基——可阿斯兰只是利用自己较高的军阶强制把穆调离了工作岗位。

“我不会让基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阿斯兰站在散落着文件的办公桌前,一字一字地说,“他们不知道可以,但拉克丝,卡嘉莉和我——我们这些人,有权利知道所有的真相。”

因为这是基拉挣扎过,悲伤过,在无数次痛苦和流泪后所选择的方向,而世界的回答——他必须要见证。

穆当时站在他的眼前,蓝色的眼睛中凝聚着哀伤。大概那个时候,这个见证过战争,引导过基拉的男人就已经预见到了最后结果吧,因此最后不是以军礼,而是以拥抱同他告别——那就是阿斯兰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穆·拉·弗拉格。

可是,话说回来——阿斯兰在审讯室门口停住脚步,握上生锈的把手;长时间熬夜的神经不堪高强度运转,在耳边发出奇怪的噪音。他迟钝地想:即便已经如此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事到如今,我还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他慢慢地走进审讯室,与士兵点头后走到犯人的身后。

正在审问的对象是当初朝基拉扣下扳机的嫌疑人之一,也是帕拉斯高层的偏激仇军人论的宣扬者之一。嫌疑人本身就是一个协调者,是经历过雅金·杜威大战,此后返回奥布的退伍军人。本来失去了右腿,靠着义肢生活,可一年后却又在扎夫特攻击奥布,声讨logos的战争中失去了亲人和爱人。

阿斯兰一时无法拉回自己的思绪,还在目光涣散地想着:或许在过去的战场上,这个家伙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基拉不射击驾驶舱而活下来的呢。

“——事到如今,却说这种话!”

那个嫌疑人显然也已经被连续的拷问而逼到极限,因而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不断撕扯着将他绑在椅子上的锁链,朝审讯官大吼:“你们都是军人吧?怎么?想要逃避责任,说什么因为是命令没办法,自己只是受害者这种鬼话?!哈,你们以为这就能逃避自己犯下的杀人罪行吗?!”

在这样下去,这人迟早要疯。疯了的人可不适合定罪。阿斯兰拧起眉头,对着旁边的军医说:“再去给他打20cc镇静剂。”

“我犯下的罪就是罪,也不怕多加一个,而你们的罪难道因此就不值得审判了吗?被我杀了又如何,反正你们都该去死——别跟我再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话,”男人疯狂着大笑着,指着每一个人说道:“你们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上不也是沾满无数人的鲜血!”

阿斯兰骤然呆立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那一刻无情的嘶吼震耳欲聋,瞬间与过去重合;身份好似对换,当初,身为扎夫特的他站在破败的海滩边,对着穿着黑衣的少年,愤怒地喊出了同样的话语。

“别在说自以为是的漂亮话,你自己的双手不也是沾满无数人的鲜血!”

神经衰弱的大脑剧烈抽痛,尖锐的耳鸣让他无法听到周围的声音,却只有那他不想听到的话仍旧清晰地被捕捉——

那男人不顾旁边士兵的强制摁压,还在歇斯底里地大喊:“只有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好,为什么战争无法停止,这就是原因!为了不再出现我,所以将我们全都排除,这个世界才会变得幸福,和平才会永远来临——难道不是吗?!为什么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们也都跟着我,还有他,一起下地狱吧——”

下一刻,男人的话语戛然而止。漆黑的脑后多出了一个血窟窿,晃了两下后跟着椅子砸到在地板上;枪声和硝烟味回荡在狭小的审问室里。

士兵们震惊地回头,看到举着枪的阿斯兰站在门口,手还在微微颤抖。

“哈……”阿斯兰一手遮住自己几乎扭曲的面容,神经质地发出几声刺耳的笑声。

混乱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些破碎的记忆:刀剑相向的嘶吼;飞舞于蓝天的正义与自由;约定好了寻找战斗的理由;闪烁的戒指,黄昏下无措的质问;蓝色羽翼坠落于冰冷海洋的噩梦;奥布海洋上决定了追求明天,而不是顺从命运;毁灭的镇魂曲,崩溃的弥赛亚——樱花飘飞的街道上,捧着绿色机械鸟的男孩睁着不忍离别的双眼,凝望着他。

然后,然后——

那白色的身影沾满鲜血,倒在和平的时代上。最后连遗体,都化为了拉开下一次争端与分歧的熊熊火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基拉·大和并不是被“敌人”所杀死,其目的也不是为了挑起战争;他只是死于那些人对“和平”的扭曲渴望,与自己过去犯下的无法弥补的“罪”。

那人的尸体在冰冷的地板上躺着,流出的血形成了小小的一潭水洼,仿佛能映出阿斯兰自己惨白绝望的面孔。

世界给予他的回答,仿佛诉说着:“和平”杀死了战士,基拉的死亡“理所应当”。

不间断的耳鸣声在此刻终于停止,意识到眼前事实的阿斯兰·萨拉,听见了自己心脏彻底崩溃、破碎的声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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